裴府-后堂的龛位上,摆着一尊神像,乃是西岳金天王,这是裴寂生前专门从华岳庙请回来的。

    与那些金银铜制的神像不同,它就是普通的陶制,工艺也非常的粗糙,摆在外面甚至都不会有人掏钱买。

    但从裴寂到裴律师,对这个神像都非常的看重。原因呢,害的从裴寂年轻时说起,那时的裴寂穷困潦倒,活的很不如意。

    出门甚至连车和马都雇不起,只能步行来往于太原、长安。有一次途经华岳庙,实在是又困又累,便进了庙休息。

    进庙之后,看到里面供奉的,大大小小的金天王,他也起了求神拜佛之心,随即跪在了下来,虔诚祷告。

    我穷困至此,诚心拜谒,希望神明有灵,指出我的命运。如果富贵有望,就给我降下好梦。

    其实,裴寂并没有当真,只是想有个精神寄托,毕竟做人下人的日子,需要看人脸色过活的日子,让自尊心极强的他,时常感到耻辱。

    可当夜,他却真的做了一个梦,裴寂梦到一个白头翁对他道:你年过四十才能得志,最终会位极人臣。

    果不然,裴寂真的发迹了。四十三岁那年,唐国公李渊出任太原留守。裴寂因与李渊有旧交,深受礼遇,经常在一起昼夜饮宴。

    而后,得知李世民打算举兵反隋,但却又不敢对父亲直言。拖请他帮助劝说李渊,他也是欣然允诺。这之后,才有太原起兵。

    人人都说,李氏是天命所归,所以数年而兼并天下。但在裴寂看来,这都是西岳金天王的指引,没有天王的指引,他怎么敢劝李渊起兵呢!

    大唐建国后,裴寂亲自去了一趟华岳庙,花费百万钱,将庙宇重修一番,又请了一尊小金天王像回来,日日供奉。

    裴寂死后,这个活计便交给了他,裴律师也知道这西岳金天王是裴家的恩神,也是不敢大意,小心的伺候着,一直至今。

    上完了香,回头看了看地上的箱子,又看了看桌上证据,裴律师笑了,这还真是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啊!

    “马穗,我已经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卑鄙呢?”

    “魏候,人家杜如晦的儿子,可以袭公爵,你却要降等,那你怎么说?”

    按照朝廷现有的爵位制度,有爵位的人家,即便宗室,也是要降一等袭爵的,这没什么好说的,人人都懂这个道理。

    但也有例外,那就是破格加恩,所谓恩子上出,就是不用降等,殷开山的侄子、杜如晦的儿子等等,这样的例子笔笔皆是。

    可他们裴家,这个开国宰相之家,却不在这列,裴律师只得了一个县候。虽然爵位不小了,他还有个公主的妻子,但也难免会感到心里不平衡。

    平时,不少同僚都暗地里笑话他,说他们裴家是黄鼠狼下耗子一代不入一代,这让裴律师听了心里很不舒服。明明是陛下不给机会,也不愿意提拔重用他,这跟他本身的能力有什么关系。

    这年头做官,就一条要会取悦上头,看看那个穷酸教书匠马周,就是因为跟常何玩了一个小把戏,入了圣人的眼,结果扶摇而上了。

    裴律师呢,就是因为父亲与陛下有嫌隙,所以得不到重用。否则,今天怎么能让马穗这个旧东宫的余孽要挟呢!

    其实,他就想不明白了,建成和他的儿子们都死了,他们还折腾个什么劲儿。

    前几年,孙达玩的就不小,刺杀太子没杀成,杀了东宫侍卫统领恒连,完了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现在,马穗又来了,飞蛾扑火,前仆后继的,图什么啊,就图个忠义之名?

    这种傻事,他不干!大不了被马穗举发,他丢了官职爵位,然后还可以守着驸马都尉的头衔过活,他可不傻,去给旧东宫当陪葬品。

    “驸马爷,你是不傻,可你不聪明!我们这么做,自然有我们的道理。”

    “从前有赵氏孤儿,难道现在就不会有李氏孤儿了吗?”

    什么,建成还有子嗣在?

    听了这话裴律师坐不住了,当年那场政变,他可是亲眼见识过,那长孙无忌和尉迟敬德,可是把东宫里里外外清理了一遍。

    难道,落掉了谁?

    不可能,这不可能!

    真的有人逃脱了,朝廷不可能这么多年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信不信在你,可你得清楚,现在的情形,对你是不是有利,你愿不愿意这样活下去!”

    就像裴律师说的,人怎么都是活,他只要抱住淮南公主的大腿,总能有一碗安生饭吃。

    可安生饭,就吃的那么心安理得吗?

    这大唐,可是他父亲辛苦辅佐先帝打下的江山,也有裴家的一份。

    现在,四海升平了,却没有裴家的份,这上哪儿说理去!

    原因是什么,原因就是皇位上做的,不是太子,而是秦王。

    如果,裴律师能帮着太子旧部们出力,一通扶保幼主,将来登基开元,一个仆射算什么,就是尚书令,也不在话下吧!

    是像现在,如臭咸鱼一样,被人不齿,唾弃,走到哪儿都被白眼相向,还是搏一搏,成就一番超过他父亲的功业,那就是看裴律师自己的选择了。

    总而言之,他就是引路的,是个信使,从与不从,还在裴律师自己。

    呼!长出一口气,裴律师真的有些犹豫了。如果二十出头时,他或许不敢这么冒险,因为他有先帝,有父亲照着,他们总会为自己找到最合适的路。

    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他只能靠自己,这么多年,过得有多不如意,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而见裴律师犹豫了,马穗又加了一句:“知道,刘文静的儿子,刘树义还活着,而且还搭上了东宫。”

    这刘树义可是李承乾的侍读出身,试想一下,太子会向着谁呢?是他这个姑父,还是自己的侍读,马穗相信,他能分辨出来。

    裴律师当然清楚,他更清楚他在皇帝、太子心目中的地位,更清楚裴家与刘家的恩怨。

    看来,他没有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