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时,有两个地方至关重要:一个是扬州,京畿重地、立国根本、赋税依靠、兵卒来源;另一个是荆州,军事重镇、雄兵扼守、北拒胡族、东控京师。世族门阀就是控制了荆州,才得以朝堂的话语权,琅琊王氏的王敦镇荆州、颖川庾氏的庾亮镇荆州、龙亢桓氏的桓温镇荆州。

    陈郡谢氏起步迟,负担重,兴起得比较晚,谢安的曾祖父谢缵在曹魏的时候就只是个小小的“典农中郎将”。而士族是有垄断性和排他性的。

    摆在谢氏面前的路很少,士族化主要有这么三条路:一是在官场上好几辈都当官;二是在经济上成为地方的强大势力;三是在文化上成为文坛的大家。头两条路都已成定局,谢氏没法改变,能选的就剩第三条路。西晋时,谢衡成了有名的儒者。

    但在西晋那个年代,把玄虚宏放当作豁达,把儒术清俭看成低俗,所有在第三代谢鲲开始转而研究玄学,后来在东晋初期又成了“江左八达”中的一员,给谢氏在士族中争得了一些名望。

    陈郡谢氏真正在崛起,是因为谢玄打造了北府军,从晋穆帝、晋哀帝、晋废帝、晋简文帝、晋孝武帝、晋安帝六位帝王在位时期,是陈郡谢氏的巅峰时刻。

    但站得高也有风险,陈郡谢氏到底没能挺过从东晋到隋灭陈这两百多年的风风雨雨,由于时势和自身的问题,从高处掉下来了。

    南陈那时候,始兴王陈叔陵就觉着谢安墓地风水好,硬让人给拆了,谢氏家族谁也拦不住。想当初桓玄想占谢安的旧宅子都没成,这会儿连人家祖坟都给扒了。

    谢氏家族在六朝时期所以能够持续贵显,除依靠家族成员的不懈努力以外,还利用了两个基本手段:一则“宦”,另则“婚”。

    宦不用多说,那就是不遗余力的入仕,想尽一切办法的当官。甭管上面的龙椅坐着的是谁,他们都会乖乖跑过去称臣,以保持累士官佐的身份。

    婚则是通婚,与河南褚氏、沛郡刘氏、琅邪诸葛氏、泰山羊氏、太原王氏、陈郡袁氏、陈郡殷氏和高平郗氏,颖川庾氏、长乐冯氏等大族联姻。正如世人们所说的那样谢氏,与国为婚者,无问俊庸,皆登显贵。

    至于谢氏与皇室间的通婚事例,东晋、南朝宋这两例。因为齐梁以后,谢氏日趋没落,在梁武帝眼中,像谢谟这样的一流高门子弟,竟不及行伍出身张弘策的儿子。

    而谢氏真正衰落的原因,竟然是因为东晋末年的一次农民起义-孙恩、卢循起义。孙恩与谢氏素有嫌隙,所以自然要大开杀戒,在那场席卷大半个江南的起义中,谢氏被杀人物之著名者,有谢琰、谢肇、谢峻,谢邈、谢冲,谢明慧等,连谢道韫也几与其夫王凝之同死会稽。

    而隋唐以来,谢氏一族,就出了一位大才,那便是有着神射将军之称的谢映登。谢映登十四岁中秀才,后习武,精于弓箭,熟读兵书,十八岁时即文武兼备,远近闻名,随后加入瓦岗寨,做了镇殿将军。

    再往后,与秦琼、程知节等人降唐,随李世民东征西讨,功劳颇多。武德八年,他毅然拒绝右屯卫大将军的封赏,急流勇退,追随叔父谢弘前往终南山三清观,正式出家修道。

    谢映登的辞官,一直是李世民的一根刺,贞观以来,他曾多次派人去终南山请谢映登出山,并许诺朝中官职,上至仆射,下至诸卫大将军,随卿挑选。但谢映登却不为所动,一直以修道修仙谦辞。

    这次李承乾出来时,皇帝派去终南山的人,又一次空手而归。但这次,他带回来一个消息,说是谢弘去世了,谢映登带着叔父的骨殖南下,要回老家安葬。所以,李世民要求李承乾,不管多忙,不管顺不顺路,一定要去一次陈郡谢氏,想尽一切办法,把谢映登请回来。

    神射将军的勇武,李承乾自然是听说过的,可他不明白父皇为何对谢映登如此的上心,难道我朝的名将还不够用吗?

    李世民是这样告诉他的,名将名帅是够多,可名将、名帅也有老的,也有死的一天。在开国一批老将帅中,以李勣、侯君集最为出挑,将来是可以做柱国之将的。

    但侯君集比李勣年纪大多了,一旦侯君集将来上不得阵,唐军的军权便只能交给李勣。

    可李承乾能制得住李勣吗?

    没有李世民和李靖在后边压着,李承乾很难驾驭李勣。

    而要压制李勣最好的方法,就是找一个与他年纪、资历、能力差不多的人牵制他。李道宗是个人选,其次就是谢映登。

    他和李勣在瓦岗寨的时候,便是一对少年将军,旗鼓相当。而且,谢映登这个人,不幕名利,重义轻利,更受李世民的喜欢。

    李道宗和谢映登,不管是谁,都能把李勣看死了,让他老老实实的给我李家打仗,作为李家的鹰犬。

    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李道宗一个人还不是不把握,所以李世民才对谢映登如此的锲而不舍。

    也正是因为得了皇帝的这道秘旨,所以余杭之行一结束,李承乾便马不停蹄的赶到了谢家。

    谢氏族长-谢湶,听闻太子要来,且派来了专使到府,更是喜出望外,大开中门迎了出去。

    可等门外那位朱袍大员转身,看清了脸,他便愣住了。

    “你,你是谢。”

    “本官是东宫亲军都尉府都尉-忠武将军-谢文远!”

    谢湶当然认识谢文远,但却没有想到,他竟然做了这么大的官,还进了东宫,成了太子的近臣。

    虽然他比谢文远高两辈,但人家毕竟是上差,于是也恭恭敬敬的把人迎了进去。

    谢文远站在谢家正堂,瞧着里面的陈设,再看看堂上挂着的“山居堂”的匾额,更是轻轻一笑。

    “陈郡谢氏,还真是百年不变,是吧,谢族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