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义府走后,李恪引用了南朝的旧事,南朝寒门出身的将帅,经常受到世家大族的轻视,从而出现了很多寒门将帅与世家大族博弈的事件。

    世家大族的子弟与寒门子弟就像是阶级上的两个极端,寒门子弟通过在军功,获得入仕的机会,这在世家子弟眼中,就是来争夺他们手里的资源,所以,世家大族就开始用各种手段打压这些寒门将帅。

    而在帝王的眼中看来,世家大族由于久坐高位,其后代少有是真正关心国家大事的,而且也有碍皇权,所以南朝的皇帝都很偏向寒门子弟,让他们步步高升,继而形成新的势力,以对抗世家大族。

    宋、齐、梁、陈四朝,之所以那么多动乱,与其说是皇帝不作为,莫不如说世家与寒门的博弈,小斗是朝争,大斗就是动刀,甚至改朝换代。

    南朝的那些皇帝,之所以拿世家没办法,是因为他们存在外部威胁,有北朝虎视眈眈,而且自身的国力、影响力也有问题,所以常常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李恪的外公-隋炀帝,是个暴君没错,但也是个有远见的帝王,他是清楚世家的危害的,因此制定了很多关于限制世家的措施,但因为世家太强大了,隋炀帝又急于求成,所以最后落了个身死国灭的下场。

    但李承乾今天的情况就不一样了,大唐业已三世,且从高祖皇帝开始,便已经在潜移默化的削弱世家的影响力。陛下登基九年了,这九年也一直在实行这种政策。

    大唐的版图如此之大,大唐的军队如此之多,大唐的国库如此之富,且陛下在国中的威望如此之高,现在想做点什么,没什么人能拦得住。

    当然,世家之中的官员,还是有很多有用,而且对大唐、对陛下忠心耿耿,所以不能一棒子把人都打死。而且,若是像隋炀帝一样,非要把人打死,是会弄出乱子的。

    所以,李恪的建议是,打成重伤就行了!给人家留点希望,也给自己留点闪转腾挪的空间。之所以如此,除了为了加上获胜的几率外,还有就是掣肘寒门的意思。如果,真是搞清一色,朝堂上都是寒门子弟,成了他们的一言堂,他们就会成为新的世家,那朝廷耗费精力去干,就没什么意义了。

    总而言之,要让他们咬,甚至厮杀,但却是要在皇权的控制之下。一旦那一派控制不住了,皇权就应该出手干预,把他们重新拉回到旗鼓相当的局面。

    李承乾笑了笑:“老三,平衡之术,已经让人玩的炉火纯青了!”

    是的,李承乾心里就是这么想的,而且,他完全有这个能力这么干。

    至永祯八年,皇室除了直接掌控的北衙六卫外,还在全国整编了二十七个师的新式部队,及十二支海军水师,更别说还有大量的宗室子弟在长安及各地官府任职的。李唐皇室的实力,已然超过历朝历代皇室掌控的权力。这不是李承乾一个人的功劳,是从高祖开始,李氏皇族三代人的卧薪尝胆。

    魏代汉,晋代魏,背后是士族与寒族的博弈。李恪说的对,“云从龙,风从虎”,寒门庶族凭借南朝天子的青睐,翻飞于南朝政坛。陈霸先与王僧辩,便是南朝寒门与南朝世族的最后较量。

    陈霸先出身寒微,代表寒门,王僧辩则是代表高门世族。

    高门世族到萧梁时已呈现出腐朽没落的趋势,他们处庙堂之下,不知有战阵之急;饱俸禄之资,不知有耕稼之苦;肆吏民之上,不知有劳役之勤,故难可以应世经务也。

    且未有力田,悉资俸禄而食耳。假令有者,皆信僮仆为之,未尝目观起一发土,耘一株苗,不知几月当下,几月当收,安识世间馀务!故治官则不了,营家则不办,皆悠闲之过。

    他们在生活上褒衣博带,大冠高履,出则车舆,入则扶持,薰衣剃面,傅粉施朱,驾长檐车,跟高齿屐,坐棋子方褥,凭斑丝隐囊,列器玩于左右,整日里饱食醉酒,忽忽无事,以此消日,以此终年,奢侈异常。

    南朝高门世族,其实与大唐的世家并没有什么区别,几百年来,他们一直是指着家族中仅有几个精英人物到前台来办事,其他人则人浮于事,醉生梦死。

    当然,如果他们不盘剥百姓,就这么过活,坐吃山空,代代衰落,李承乾也懒得跟他们计较。

    可钱字从戈,他们不可能割自己,那就一定要割百姓。李承乾要做的,就是砍断他们从戈的手,这才是朝廷限制世家的根本目的。

    李承乾从没有想过完全消灭世家,因为他清楚,如果取官完全依靠科举,朝堂站着的都是科举出身的进士。现在看是没什么问题,而一旦时间长了,营私舞弊的现象便会愈演愈烈。甚至,天子都会成为他们手中的提线木偶,成为他们手中的玩物,所以,世家是不能灭的。

    在这一点上,李承乾与李恪的意见是一致的。只有让他们斗下去,皇权才有从中渔利的机会。只要能控制的了规模,那皇权也是稳固的。

    朝堂的权谋,就是这样的,没有正邪,没有黑白,只有利益!有些时候,是需要牺牲的,而且牺牲的代价有多大,都是无所谓的。

    李义府愿意当这个出头鸟,挺好的,要是换成马周,他还真是舍不得。

    李恪喝光了杯中的茶,笑着说道:“大哥,你这就偏心了!要是让李义府知道,他在你的心里比马周差这么多,会伤心死的!”

    李承乾耸了耸肩膀,摊开手道:“这没办法,谁让马周的能力比他强,做人比他厚道了!”

    在马周的身上,他看到了房玄龄的影子,而在李义府身上则是透着裴寂的风采。李承乾不是高祖皇帝,他不会因为谁说话好听,会哄人,就把谁当成心腹的,他看的是能力,是功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