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敬玄在宣政殿弄了灰头土脸,虽然陛下没有降罪,但那赤裸裸的证据摆在面前,比抽他两巴掌,还让他难受!

    可他必须承认,陛下说的有道理,土地和特权,的确是山东世家惹怒陛下的地方。

    回府之后,面对叔父-李孝肇的追问,李敬玄叹了口气,根据户部去岁的统计,大唐有郡府三百二十有八,县一千五百七十三,户五百四十一万二千八百七十一,口三千三百一十四万三千六百九,应受田一千零百五十五顷,而朝廷手头的土地却只有八百五十万顷。其余的土地,都在世家手中。

    如果不是朝廷开拓了西域、青海,又东边成立安北、安东两个都护府。此时此刻,就已经没有土地分了!百姓没有田,就没有饭吃,没有饭吃,就会偷盗,偷盗不成便会抢劫,小股啸聚山林,大股作乱一方。土地的这个问题不决绝,隋末的乱世就会卷土重来,到时候这个安生饭,谁都没得吃!

    再算一算细账,以贞观十三年的户籍数量为基准,户数三百零四万、人口一千二百三十五万,天下十道都出处地广人稀的状态,完全可以满足户均一百亩的授田,而世家大族又不用纳税,所以当时户部的土地册上,只是粗劣的统计为三亿零四万亩。

    但自从朝廷,实行土地鱼鳞册后,掩藏的人口、土地就大白于天下,瞒也是瞒不住的。而且,朝廷现在是三年重新丈量一次全国的土地,陛下的态度已经很明白了,再永祯十五年内,务必要解决这个问题。

    岭南道、江南西道、淮南道、山南西道,过去是地广人稀,所以二百零八万户人的土地,可以轻松解决。但经过了江南的开发国策,十余年的发展,人口已经翻了几个跟头!

    这么说,李孝肇就不开心了!国家有制,丁及男年十八以上者,人一顷,其八十亩为口分,二十亩为永业;老及笃疾、废疾者,人四十亩,寡妻妾三十亩,当户者增二十亩,皆以二十亩为永业,其余为口分。

    地就这么多,分玩了就没了,世家懂得经营,田多一点怎么了!而且,他们也没有管朝廷扩充土地啊,这些年东征西讨,世家子弟也是出了不少力的。

    “话是这么说,但也不能不让人活吧!”

    “所以,陛下在永祯元年,就发布了一条律令。”

    陛下说义仓据地取税,实是劳烦,宜令率户出粟,每年核实每户种地的数量,再计算应纳粮食,索性改为统一按家庭财产等级缴纳:上上户五石,上中户四石,上下户三石,中上户两石,中中户一石半,中下户一石,下上户七斗,下中户五斗,下下户免征。

    什么叫下下户,就是应该授田,却无田的者!只能依靠朝廷在各地作坊过活的人,什么那真是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啊!

    今天,他出殿前,陛下跟他说了提了一句,光脚不怕穿鞋的,逼急了那些人,拿起锄头、镰刀,来分世家的产业,朝廷就能顶的住吗?

    别忘了!朝廷的兵,也是百姓的子弟,让他们把大炮架在自己家门口,对准自己的父母兄弟吗?

    现在陛下因为跟山东世家斗气,把朝廷的立场割裂了,那那些无田、少田的人,会把这笔帐记在谁的头上呢?

    “叔父,人得知道怕,也得知道死!”

    东汉末年,名气最响的是汝南袁氏,他们以“四世三公”著称。袁氏在乱世肆意挥霍,到处结仇,两代袁氏子弟不断内讧,最终被曹操为首的颍川世家击败。

    两汉的大家族,多数被侯景所灭,能撑到隋朝的家族实在不多。旧贵族没落,新的门阀也就成了案板上的肉。杨坚上位后,用兔死狗烹的方式,杀了关拢集团领头人宇文氏,兔死狗烹的做法,其残忍程度不得不令人为之颤抖。而为了限制世家,结束世卿世禄的局面,采用了新的选官制度-科举制!

    隋朝之所以会亡,与山东世家在暗中推波助澜,离不开关系。那时候科举制刚刚实行,底子薄,再加上杨广过于着急,使得世家势力反扑成功。

    “他们陇西李氏,不也是五姓七家的一员吗?凭什么他们怎么都行,而我们分一杯羹都不行!”

    这个,李敬玄可以回答他,就凭借陇西李氏是关陇集团的领袖,就凭李氏皇族出了三代雄主,就凭借摧枯拉朽的新军部队,都掌握在陛下手中,就凭借李氏的国库前所未有的充盈,府库存量超过了开皇年间!

    皇帝这个人,李敬玄还是知道的,城府深,手段狠,从贞观初你安,他改革义仓就地取税的制度上就能看的出来,他已经忍了十一年了!

    李敬玄倒是要问一句,皇帝灭高昌用了多长时间,攻灭薛延陀用了多少时间。从先帝征辽开始,战争的规则已经变了,他有足够的能力把所有的世家连根拔起!

    但他为什么要没这么做呢?

    他是希望世家让出特权,在他容忍的范围内,搞自己的家族!让出部分土地,交一些赋税,李敬玄保证,赵郡李氏可是在这次的变革中全身而退。

    李孝肇叹了口气:“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李敬玄摇了摇头,没有!连魏王都投诚了,并为了获取更多的圣眷,开始在世家税赋上动手,陛下已经把皇室的人都拢在一起了,还有什么出路!

    他的建议就一个,那就是别忤逆陛下,顺着陛下的意思来!顺者昌,逆者亡,顺着陛下没什么坏处,看看李勣就知道了。

    山东诸世家,在李勣身上花的本钱还少吗?可那老狐狸转头就跑到了陛下那边,安心做了个教书匠。所以,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李孝肇点点头,长吁短叹道:“好吧,我回去跟族长说,让他与族中的其他长辈商量一下吧!”

    李敬玄道:“不是商量,是警告!李义府就是陛下放出的一条疯狗,他不会给我们留太多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