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内,李承乾拿着剪子修剪着他养的水竹,淡淡道:“祁阳候,跟你老子又闹别扭了!”

    倒不是李承乾多事,而是郑仁泰昨日觐见时,专门提了这事,希望他能给郑山雄换一个差事。

    作为从谏如流的君王,逆耳忠言自然是要听的,更何况郑仁泰还是唐军元宿,开国功臣,三朝的元老。

    所以,就跟郑仁泰商量,让郑山雄去南衙,做都督府长史,署理南衙军务,如何?

    郑仁泰的脸当即就黑了,他要是到南衙去做长史,那岂不是当爹的给儿子做部下,那成什么体统了,所幸也就不说了。

    郑山雄笑了笑:“老头子就那样,荥阳郑氏的子弟,下巴永远扬起来。”

    老头子命好,十六岁跟上了先帝,是秦王府最早的一批武将,资格甚至秦琼、程知节他们还老。武德九年,玄武门之变,又立了大功,是以年纪轻轻就跻身高阶将领之列。

    缺点就是不善经营,因为世家子弟的高傲,不屑与朝廷臣联系,因此在贞观朝时,除了打仗,很少介入朝务,所以没什么存在感。

    唐军历来都有地位最高的大将领军的惯例,如李靖之讨吐谷浑,侯君集之讨高昌,李勣之征高丽等。

    讨平回纥、铁勒之时,郑仁泰便是卢山、降水、铁勒三道大总管,是这次战役的总指挥,虽然最出风头的是薛仁贵,但他的地位却是陛下给的。

    “你小子倒是比别人,看的更通透啊!”

    “臣是干情报的,在这方面自然更敏感些。虢国公-张士贵就得了个南衙副都督,都督之位却在卢国公致仕后一直空悬着。”

    虽然皇帝麾下的年轻大将军不少,但这种位置,历来都是授予皇弟虚领,老牌大将实领的。按照现在诸将的资历,论资排辈,也该是他家老头子。

    “怎么,觉得你家老头子不配?”

    “陛下要用谁,哪里是臣能置喙的,臣就是担心老头子管的太多,耽误了保安司的事!”

    李承乾摆了摆手,保安司直属政事堂,受诸相节制,也可直接上奏,与南衙井水不犯河水,两股道跑的车。

    要说啊,郑仁泰早就该升了,但是在讨伐回纥、铁勒之时,击破思结、多滥葛后,一路追击作战,中途遇到了暴风雪,以致损失惨重,致使五千将士埋身雪原,因此被御史弹劾。出了这档子事,李承乾也只能先等等,等风头过了,早说这事。

    清官难断家务事,郑仁泰和郑山雄父子之间的事,李承乾不管。朝臣升迁,也是以功续用,郑仁泰也好,郑山雄也罢,都是因功而来,没必要顾忌太多。

    “山雄,朕知道,这二十年,你过得很不容易!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不要想那么多,好好干吧!”

    郑山雄叹了口气:“比起那些牺牲的弟兄,臣算是幸运的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

    五日后,保安司正堂

    郑山雄正与少卿-张文瓘商讨政务,便见吏员进来通报,右金吾卫将军-郑玄果来访!

    嗯?郑山雄虽然不知道他为何来,但也是让吏员把他带进来!

    张文瓘还是知趣的,看到郑玄果进来,也是摆了摆手,示意堂中诸吏全部退下,给他们兄弟留下叙旧的空间。

    “你来干什么?”

    郑山雄与郑玄果相差五岁,兄弟俩一个嫡出,一个庶出,虽然没什么矛盾,到关系也很一般。

    “大哥,小弟这不是来看看么!”

    大哥?让郑玄果叫他一声大哥,郑山雄还真有的受不起,毕竟他的母亲元氏,是河南元氏嫡女,又是河南郡君,是北魏景穆皇帝拓跋晃八代孙、南安王元桢七代孙,右骁卫郎将元备之女。正儿八经的关陇贵族,天潢贵胄。

    “大哥,你这那里的话,小时候,我不是一直都这么叫么!”

    郑山雄摆了摆手:“小时候的事不要再提了,说吧,你来干什么!”

    郑玄果当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父亲前日获封南衙大都督,又赶上寿辰之际,所以军中的同僚,都是要请到府中喝一杯的。

    可这么多人来了,总要有人招待,国公府就他们两兄弟,所以他就想着让大哥回去帮帮忙,同时也缓和一下与父亲的关系。

    郑山雄摇了摇头:“二十年前,我被他扫地出门的时候,就发过誓,这辈子再不登你同国公府的门。”

    他知道,郑玄果是好意,可有些好意,对他来说未必就是好的。他与郑仁泰之间的疙瘩,是永远都无法弥合的,永远都是。

    “大哥,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你这又何必耿耿于怀呢?父亲也老了,也知道当年做的有些过,可你让当爹的怎么跟儿子低头呢?”

    “我没让他低头,也没想认这门亲,而且我连荥阳郑氏也不算认,你没看我封侯明发的上谕么,我是以寒门子弟身份,以军功封候的。”

    按理说,封候这种的荣事,有门第的一定要说门第,因为这对家族来说,是十分荣耀的事,特别是军功封爵。

    但郑山雄的告身从锦衣卫转过来时,政事堂看到的是寒门子弟,所以陛下下旨的时候,也只能按照寒门子弟来写。

    道理呢,不管李承乾还是政事堂的宰相们都知道,郑玄果更是清楚,这就是人人都知道,但人人都不会戳破。

    “大哥,父亲年纪不小了,你还能跟他置一辈子气吗?”

    郑山雄淡淡一笑,从书案的文牍中,抽出一本递给郑玄果,这里面都是同国公府的家将,在外跋扈伤人的案子。

    勋贵家的家仆比狼都凶,狗仗人势起来,好像他们才是主人一样。

    郑山雄为什么没抓他们,不是看他们是南衙大都督的亲兵,而是因为他们犯的事还太小,不值得保安司办。

    但今天郑玄果来了,而且是带着善意来的,郑山雄也还他一个人情,回去好好管教那些不成器的东西,别哪天把天捅破了,国公府给他们兜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