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急匆匆的赶来前线,自有其用意。

    坦率的说,荀彧此次远赴辽东,曾受到了包括家人在内的不少压力。

    颍川荀氏乃是中原名族,其祖父荀淑八子更是早早的以八龙之名,闻于天下。

    而且,荀家也非迂腐之家,甚至可以说是颇为活络。

    一方面,他们与皇室、勋贵和其他世家大族广泛联姻,在士林中享誉盛名。

    另一方面,荀家在宦官掌权时,也不盲目对抗,甚至还多加亲善。

    在天下世族饱受党锢之祸无法出仕的时候,荀彧的叔父荀爽便因此顺利出任司空,连荀彧本人都在其父亲的主持下与当年权势彪炳的中常侍——汝阳侯唐衡结亲,娶其女为妻。

    故而,颍川荀氏,在桓灵两帝的乱局中,也以政坛常青藤,不倒翁著称。

    他们不排斥与任何权势者的合作。

    然而,即便是这样的颍川荀氏,在之前面对苏曜时,他们也是一副不信服的态度。

    “边地冒出的蛮子。”

    “昏君手里的刀子。”

    “昙花一现,注定不得好死的野人。”

    凡此种种的评价,基本上是中原世族对其的共识。

    这些历经岁月考验,见多了潮起潮落的世家,没几个人相信,一个武夫能有多大能量?

    然而,这一切在荀彧亲历了冀州勤王之战的全程后,他便彻底改变了看法。

    “几乎是以一人之力便扭转了乾坤。”

    “这是足以打破一切平衡的力量。”

    “不但张纯贼兵二十万大军灰飞烟灭,大将军何进和中常侍张让对其也是束手无策,唾面自干。”

    “这样的力量,对于天下棋局来说,不要说什么棋子和棋手,这家伙,甚至有足以掀翻棋盘的潜力。”

    “而更关键的是,他献出那个印刷技术,更是古往今来的一大奇技。”

    “若是此法铺开,圣人之言能广传于天下百姓,这世间恐怕就要变个大模样了。”

    于是乎就这样,在初见时婉拒了苏曜的荀彧,在这再一次收到由皇帝钦点的任命后,他回到家中,向各位族中长辈陈明利害后,欣然赴约。

    但是,他来这里并不是简单的,为了什么广播圣人之言于塞外,而是劝苏曜回京。

    洛阳,居天下之中,乃朝廷之心脏,是上位者博弈的大舞台。

    任何有志者,无不以洛阳为目标,只有在这里站住脚,领袖群臣,号令天下,才是位极人臣之道也。

    尤其是在如今这个特殊的时刻,如苏君侯现在这般,在这塞外边郡垦荒拓地,与四面八方的蛮夷胡族纠缠斗法,实在是落入了那些庙堂之人的圈套中。

    不过,让荀彧欣慰的是,还不待他劝说,这苏君侯看来已有回京之意,实在是孺子可教也。

    “文若你就莫卖关子了,到底发生了何事,让你大老远的跑来这前线见我?”苏曜眼中带着疑惑。

    荀彧摇头笑了一下,道出了缘由。

    好消息是之前苏曜担心的那个伪帝张举的问题,已经其难自解,甚至整个幽州现在都是一片安泰祥和的盛景。

    坏消息则是,张举已被刘虞诛杀,首级急送京师,这份功劳苏曜是挨不到了。

    “啊?刘虞?怎么是他?”

    苏曜还未说话,吕布先瞪眼了。

    真是奇哉怪也。

    虽然他们这几个月都在关外,但是关内的事情也不是两眼一抹黑的。

    比起苏曜在关外这边一路从西打到东,战战战不停。

    刘虞可以说是另一个极端,直接就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了。

    除了定期提供关外的军需补给外,刘虞把关内的部队一口气裁了一半还多。

    “这家伙,他凭什么抢咱们的功劳,那张举又怎么会落到他们手里?”

    吕布想不明白,他们在关外这是搜山检海都没找到一丝张举的踪迹,怎么这事就被刘虞不吭不响给办了呢?

    就这时,一个女声接话道:

    “是我的失误了。”

    “姜儿?你,你们都来了?”

    不止是甄姜,甚至卫明和王凌也一起赶了过来。

    随着他们的到来,也带来了更完整的信息。

    原来,此事可说是搞了个大大的乌龙:

    “君侯可还记得咱们当时派了一个细作藏身张举身边?”

    见苏曜点头,甄姜继续道:

    “没想到啊,咱们所有人都被那张举虚晃了一枪。”

    “他虽然给亲信们说要逃亡塞外,但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出关,反而是趁着兵荒马乱,逃到了上谷乌桓人的部落中去。”

    “上谷?”

    苏曜若有所思的点头。

    那里是大汉内迁乌桓人的主要聚居地之一,由那些汉化程度很高的乌桓人组成,甚至还有不少鲜卑部落在那生活。

    说来也是有趣,大抵是因为生活在关内,与汉人交往较为密切,他们的经济条件比塞外辽西辽东的乌桓人强上不少,在这一次的乌桓叛乱中,这股势力始终保持中立。

    也因此,根本没人想到,那张举竟然逃向了那里。

    “上谷乌桓人的大王难楼,是个很讲义气的人。”

    甄姜低着头,继续讲道:

    “他收留了张举,给他提供住所和食物,但是又严禁张举的人与其族人私下接触,不许他搞事。”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的话,大概张举就要在彼方乌桓人的部落中终老,咱们的暗线也就彻底断掉了。”

    “但是?”苏曜接话道。

    甄姜摇头苦笑,顿了顿说:

    “说来还是君侯威武。”

    “您在塞外的事迹,随着时间远播四方。”

    “辽西大王丘力居的人头,还有辽东乌桓的覆灭,这些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幽州内外,大大小小的乌桓与鲜卑部落生怕落得同样下场,他们纷纷派出使者,或者干脆本人亲自出马,去幽州城找刘虞输诚。”

    “刘使君也抓住了这个机会,他对投诚大加宽赦,鼓励他们恢复朝贡,同时还发出海捕文书,通缉张举的人头。”

    “这股风潮最后自然也传到了上谷乌桓的领地。”

    “咱们的内线看到事有可为,便四下鼓动,最终难楼交出了张举,不过却并非送到咱们这里,而是直接给了幽州刘虞”

    “这真是岂有此理!”

    吕布大怒道:

    “苏君侯,这不成了咱们辛辛苦苦忙半天,却给他人做嫁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