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手只一人也,最前方的八位外门弟子却仿佛面对天地之威。

    新拜入师门的张小虎也在其中。

    他们为恐惧所摄动弹不得,旋即被掠过的荒沙带倒。

    洪范冲至殿前。

    石阶上,裘敬安之前还有六人,分成三行。

    第一、二位真传弟子长臂出掌,被面前腾起的沙流掩去目标。

    洪范自中线撞开沙幕,轻松穿越。

    第三、四人用的是左右开碑掌法。

    力量不俗,速度却太慢。

    洪范以火云掌轰中第三人肚腹,沙刺穿透第四人小腿。

    数阶驰过。

    最后两人心下发急,打出摧心掌法。

    洪范没有再避,而是左右出手硬接双掌。

    浑然五脉的真气汹涌,将两位贯通高段轰得倒飞而出。

    仇敌之间再无阻碍。

    洪范飞步跃起,重拳击出,火劲四溢。

    雪崩之轰鸣,亦在此时攀至最高。

    裘敬安双目微眯。

    面对凶猛拳势,他不躲不避,却一把扯住将要跌在身边的大弟子,拦在身前。

    一瞬之间,洪范到底是犹豫了。

    他止拳收势,身位却难变化,被以逸待劳的对手一掌命中右肩。

    疼痛立时泛开,洪范口中咳血,却觉得爽快。

    【你果然是该死之人!】

    裘敬安借力滑退一丈,再要伺机出手,便见到沙流在身前席卷,顷刻间依附对手周身。

    两米五高的金甲巨人压迫过来。

    洪范下砸拳,被反掌格开。

    裘敬安并指如剑,闪电直插。

    这一记剑指捅入洪范腰际两寸,旋即被卡住锁死。

    危机感如手掌般攥住了裘敬安的心脏。

    洪范手刀下切,掌缘锐化如刃。

    一只断腕落地。

    血喷如泉。

    【我要死了吗?】

    裘敬安看着断臂,思维刹那游移。

    疼痛还未到来,他已有了答案。

    【我要死了啊。】

    抬眼,金色巨拳兜至。

    头颅像西瓜一样爆开,红白两色的汁液糊上了沙甲。

    无头尸体朝后仰倒。

    行云观的弟子们不敢再动。

    潮音渐散。

    洪范撤去沙甲,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远处,实体般的雪雾腾起又落下。

    他见到山岭抖落久滞的冬衣,在阳光下露出锋锐的棱线。

    ······

    洪范没有马上离开结虬山。

    裘敬安一生钻研掌法,着实有些东西。

    刚刚命中洪范肩头的一掌,配合阴柔内劲,将中府穴附近的经脉打断。

    这种伤势不能拖着。

    洪范迅速下山,找到之前那个洞穴。

    不一会儿,刚回来没睡多久的棕熊又哀嚎着奔了出去。

    洪范端坐洞内,仔细行功梳理伤势,确保不再恶化。

    然后待真气恢复,他才启程往第三处去。

    自行云观往北六百里,是伯阳城段家庄地界。

    洪范抵达时刚到午时。

    山谷间没有雪。

    伯阳城比西京地理上更南,又夹在两山之中,是以早早地拥抱了春天。

    距离洪范上次进食,已隔了十二个时辰。

    他不得不吃点什么了。

    在林中兜了半圈,洪范逮住一头獐子,不用调料,以炎流烤着吃了半只。

    武者食量很大,也很耐饿。

    洪范本来是打算吃结虬山里的那头熊。

    但一是借了人家的洞,二又不想带着一肚子肉食飞翔徒增消耗,最后才作罢。

    獐子肉略有腥臊。

    这让洪范越发焦躁。

    他意识到自己出了纰漏。

    盛怒驱使下,洪范一拳打爆了裘敬安的脑袋,以至于没法拷问一句敖家三人的去向。

    他向来不犯这种错。

    于是洪范强迫自己耐下性子打坐,直到戌时正(晚上八点)才出了林子。

    此时,冲脉已打通至八成半。

    立足山腰,他投出视线。

    山林沉沉。

    长夜横压如幕。

    唯有谷中庄子以灯火烧开一角。

    洪范往灯火处行去,听到风中极深处传来缥缈的鸣音,好似群山在呜咽。

    黑暗竟有了重量。

    喘息有些费力。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洪范知道自己很疲惫。

    不只是肉体,更多是心灵。

    元宵节以来十几日,他都没有好好睡过觉。

    剧烈的情绪波动更是损耗心神。

    段家庄就在眼前了。

    依稀可见提着灯笼的青壮年正在巡夜。

    洪范脑子里起了个声音。

    【潜入,刺杀,拷问。】

    是理性在说话。

    然而他旋即感到强烈的厌恶,被迫把这个念头挤出脑海。

    正因为詹元子死于见不得人的刺杀。

    所以复仇才必须光明正大,为他人所见证。

    洪范沉沉吐气,径直沿大路入了庄子,往段家族地前叫门。

    “凉州掌武院缇骑洪范,要见段立成。”

    黑夜中,一盏盏灯火亮起。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这时候有缇骑找上门,段立成比谁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与曾道奇不同,他立时做了最坏的打算。

    是以双方见面的地方居然是段氏演武场。

    火把噼啪舞动。

    “阁下所来何事?”

    段立成问道。

    借着光,他能看到洪范膝盖、胳膊,与前襟上的血渍。

    “夜半鬼敲门,何不想想亏心事?”

    洪范笑道。

    “故弄玄虚!”

    一位中年男子说道。

    他与段立成同样魁梧,行动间能看出有浑然境修为。

    段立成制止了族人。

    “阁下不妨言明。”

    他鼓起最后的侥幸,说道。

    “朝日府,詹元子。”

    洪范牙关挤出六个字。

    段立成默然。

    风卷过火。

    光映着场边的段字大旗。

    旗又兜住风。

    “阁下是要拿我还是杀我?”

    段立成问道,气势弱了下去。

    洪范没有马上回答。

    “你知道敖家三人的去向吗?”

    他反问道。

    “不知道。”

    段立成答道。

    “都到了这个地步,我没理由替他们隐瞒。”

    此言诚恳。

    “好。”

    洪范点头。

    “那我就是来杀你的。”

    段家人群一阵骚动。

    许多话顺风传入洪范耳朵。

    “狂言妄语。”

    “他是缇骑……”

    “天王老子也不行!”

    声势愈演愈烈,直到被段立成的呵斥打断。

    “肃静。”

    他踌躇片刻,扫了眼族人,猛地上前两步,扯开领子朝洪范吼道。

    “我不还手,伱来杀我便是!”

    满是胡须的脸已涨到通红。

    但到这光景,族长说的也不算了。

    “不可。”

    另一位胡须半白的老者踏出人群。

    洪范看得出,他亦有浑然初段修为。

    “今夜若让一个小子在我们的演武场上杀了家主,那便是折了咱家的脊梁!”

    “以后姓段的还练什么刀?”

    人群彻底鼎沸。

    他们往四面散开,将缇骑围在中心。

    “你怎么说?”

    洪范朝段立成安静发问。

    “少废话,放马过来便是!”

    一位贯通刀手替后者回道。

    段立成自族人手中接过环背大刀。

    事已至此,他半推半就地重燃了生的希望。

    一位浑然巅峰,两位浑然低阶,十四位贯通,此外还有十八位凡人弓手的远程威胁。

    洪范面对着三十五人的包围。

    他双目微瞑,长声轻叹。

    “荒沙无情,尔等莫怨!”

    沙铸战甲拔地披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