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便只好和他切磋。”

    古意新叹息道。

    “小斗帝弱小”这种话,换别人说来着实狂妄。

    但出自古意新之口,便只让人觉得贴切。

    “那你肯定也是生气了。”

    段天南还是不信。

    “否则你为啥下那么重手?”

    小斗帝与枪灵一战,被戳了三枪六洞,曾是好一阵子的九州热点,妇孺皆知。

    “段大哥,这你就有所不知了。”

    古意新认真解释。

    “屈师弟有个怪癖,最讨厌别人与他切磋时留力,不下狠手是没法让他满意的。”

    “还有这说?”

    洪范纳了闷。

    他脑海中浮现起屈罗意的脸。

    实话实说,五官颇为英俊。

    但常常让人忽略五官的,是他的神情。

    一般来说很沉静,沉静中又有坚决,坚决中则带着捉摸不定的跳脱……

    总之不太像正常人。

    “你这么说,倒挺像这么回事……”

    洪范摩挲着下巴,不确定道。

    “千真万确。”

    古意新说得确凿。

    “这都是上擂台前袁师姐私下嘱咐我的。”

    “她还说修罗斗战经疗愈之能神妙,请我往死里下手,绝不会出事。”

    “哦!”

    吴元四人连连点头。

    就像是后世之人听到明星的隐秘八卦。

    洪范则立刻知道上述全是编造。

    他完全能想象到,当袁凌雪作为接待者,看到屈罗意在满堂贵宾面前撒泼打滚的时候,内心是怎样的绝望。

    “唔……”

    洪范伸手抹住脸,掩饰笑意。

    “怎么,莫非有不妥?”

    古意新看他面色古怪,犹疑道。

    “不,非常妥,太妥了!”

    洪范摘下手,露出的面堂上是一丝不苟的严肃。

    “我与屈兄交情莫逆。”

    “我刚刚一想,他分明就是这样人,被揍得越狠心头越舒坦。”

    “下次你见他须刺他更狠,他才趁意!”

    席间众人闻言一时听信,都发出“果然是十经刚猛第一”、“不愧有斗帝诨名”之类的赞叹。

    正在此时,有一位着皮甲的武者进来。

    谈笑声停下。

    “千点星的伤势已经处理好了。”

    他向裘元魁汇报道。

    “主要是被打断了肠子,凭她的修为再加上伤药,大半月就能好全。”

    裘元魁点点头。

    “千点星不比寻常俘虏,我听闻自五月上三榜之后,她已有资格列席唐家最高级别的会议了。”

    “杀她有百害无一利。”

    “以唐家对她的重视,说不得愿意出等重黄金来换。”

    他回道,抚过自己较常人高凸的额头。

    “不止。”

    段天南露出粗豪的笑容。

    “唐胜望年纪大了,眼瞅着难有进步;唐家未来可全指着她呢。”

    “要不然唐老奸不至于沉不住气。”

    众人都点头。

    “既不能杀,又不舍得放,那就只有先关着了。”

    常逸民总结道——这些“杂事”向来由他安排。

    “但她那身修为……”

    他望向段天南。

    “不必担心。”

    后者即回。

    “她五个烙印毁了四个,仅剩下的一个净念,实物还落在端丽城里。”

    “此外,我已经用自家手法封住她丹田气门,只消每六七日查漏补缺一次,她必解不开。”

    这番话给常逸民吃了定心丸。

    “镇尾那个‘映山院’刚好清出来了,有八间好房,要不便先安置在那?”

    他提议道,又看向洪范、吴元五人。

    “此外,常某有个不情之请。”

    “按理说以千点星的战力,哪怕封了丹田,至少也要寻个浑然高手看管。”

    “但我军武道高手稀少,人力实在不足。”

    “不知几位贵客愿不愿意也先暂住同一个院子,以防千点星翻出风浪。”

    常逸民打的自然是好算盘。

    而洪范几位也不是摆架子的人,欣然便答应。

    席间气氛越发融洽。

    待戌时正宴席结束,洪范于楼顶起身,见到龙湫镇已沉入夜底。

    黑魆世界,唯天顶与湖心各悬一轮银月,相对无言。

    ······

    三日后,七月十四。

    立秋过去了两日,距离三伏结束还有五日。

    这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当然天气热或不热,对武者无甚分别。

    鸡鸣时,洪范将吴元一行四人送出小镇。

    他们本是游侠性子,往淮阳国来是存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意气,不愿在太平处久待。

    洪范送走了人,天方才大亮。

    院子外,监视唐星晴的士卒恰好换班,朝他恭敬行礼。

    清晨,朝阳初升,是打拳的最好时候。

    两年多来,最早由洪礼布置的每日三趟筑基拳,洪范一日未缺。

    今日亦如是。

    拳风呼啸,吐气开声。

    直到西厢的唐星晴披着外衣推开窗户怒视过来,洪范才尴尬停下,回房中静坐引气。

    他自诩是个有素质的,从前在朝日府修炼瞬步时,都会吩咐下面人给街坊送礼赔罪。

    但唐星晴显然不那么好糊弄。

    未久,一位中年妇人用提篮送来两份早饭。

    唐星晴那份分量极少,是清甜的流食。

    她吃完照例睡回笼觉。

    洪范则提了桶井水冲凉。

    他注意到肩上的伤口已结了熟痂,动作无碍。

    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一人独行,本就没那么多内务。

    天人交感境界所限,苦修也没什么意义。

    不过辰时正(上午八点),洪范难得地闲了下来。

    这三日,百胜军似乎是将他忘了,除了送饭、送药、遣人洗衣,全然没个吩咐。

    洪范稍一想,也知道这是当然的。

    百胜军是缺人没错。

    但洪范年纪不到二十,没有治民与治军的经验。

    初来乍到,徐运涛与常逸民不可能直接给他担子。

    裘元魁主管全军高层武力,手上想必不缺事——但劳累一位“伤势未愈”的在榜天骄,未免不像样子。

    午时差一刻钟。

    洪范按捺不住,打算出门“找事”。

    他寻到几日前来过的府邸。

    卫兵之前见过他,径直放他入内。

    正堂没有人。

    洪范走入第二进,闻到东边飘来浓郁的饭菜香味。

    大约那是厨房的方向。

    沿着侧廊往后,他隔着拐角听到筷子碰撞瓷碗的声音。

    洪范正想寻人打听,过去一看,却见古意新正蹲在雨檐下的石阶上,端着个大碗扒饭。

    同样是草鞋、布裤与短褂,只不过从赭色换做浅灰。

    在金海洪氏,任谁这样吃饭,哪怕是孩子,被长辈看到都少不了一顿打。

    但古意新显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