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感到口中嚼子一紧,立马驻步。

    “这是,红哥儿?”

    洪范打眼望去,立刻认出来人。

    “怎么这般巧?”

    他翻身下马,面上涌起止不住的笑意。

    “我也以为是自己看走了眼!”

    迟心赤回道,大步冲下坡来。

    相比半年前,他气质沉稳了许多,但眉眼间的耿直憨厚还是未变。

    “我这回是带队从金海往南去弘义,带了些皮草与苁蓉……”

    迟心赤说着,又细细打量着洪范身上的大红色鲜亮武服,忍不住出言称赞。

    “这是缇骑的帛服吧?大红乃贵色,真是衬你!”

    他重重一拍洪范臂膀。

    只一接触,后者就从劲力中感到了细微不同。

    “你入了浑然境?”

    洪范问道。

    “是,就是五月份的事,所以这回才能让我独自带队。”

    迟心赤笑回。

    “他乡遇故知,可是难得的喜事;我们正要扎营造饭,若不嫌弃,不如用些茶饭再走?”

    他请道。

    洪范以问询的目光看向其余人。

    自无人拂他意思。

    迟家商队的主帐是四阿式,形似宫殿——顶上有五条脊、四面坡。

    众多横平竖直的圆木帐杆以三、四脚的铜帐构牢牢相连,撑起二十余平米空间。

    馥郁沉香点在角落,升起袅袅烟气,驱赶蚊蝇。

    帐口处,夏用的帛帷轻薄,透着三分日光。

    众人在长案边盘腿坐下。

    “我们此行是往奇峰山剿匪。”

    洪范浅啜一口茶水,说道。

    “现在事情已妥当,便往西京返程。”

    “说起来,为首的山匪名为嚼骨,是上了集恶榜的,红哥儿可曾听过?”

    “原来是嚼骨?他的名号在我家商客中是说老了的。”

    迟心赤亲手给众人奉了茶,接口道。

    “他早先盘踞在淮阳国永年城那边,两三年前往南的商道还通畅的时候,过路少不了给他备一份买路钱。”

    “却没想到,这般臭名昭著的恶徒,这回折在你手里!”

    他赞了一声,又是叹息。

    “可惜现在淮阳国许进不许出,成了那般样子,我们此行也只到弘义城为止了。”

    正当帐内默然之时,外头传来了脚步声。

    门口帷幔被掀起,进来两位年轻男女。

    “兄长,有客?”

    一个温柔带怯的女声惊问道。

    洪范转首望去,发现此二人他都认得。

    “是宜悦与心穆吗?”

    迟宜悦是迟心赤的亲妹,迟心穆则是其堂弟。

    “原来是二少?!”

    迟心穆惊喜不已,连忙拱手一礼。

    迟宜悦也随了万福。

    “恰好遇到范哥儿与他同僚经过,伱们早就相识,也过来坐。”

    迟心赤招呼道。

    两人一坐下,各有奇怪之处。

    迟心穆动作略有不谐,似是吃痛。

    迟宜悦刚洗过脸,鬓角还挂着水珠,笑容勉强,眼睛还红肿。

    明显是才哭过。

    “这是怎么了?”

    洪范问道。

    帐内沉闷片刻。

    “一点小事,没什么。”

    迟心赤强笑道。

    洪范见他不愿说,本没打算深究。

    但这时候,本就心头气堵的迟心穆终于熬不住。

    “哪里没事,就是被人欺负了!”

    “二少面前,有什么说不得?”

    他压低声音说道,却让帐中所有人都听得清楚。

    “怎么被欺负了?你且说说。”

    洪范看向他。

    “就在大半个时辰前,镇内的客平安。”

    迟心穆说道,捏紧了拳头。

    “本来我们与掌柜都说好了,已经开始停车解马,结果怀掖城孟家的商队又到了。”

    “两家车马人手都多,客栈地方不够,便起了冲突。”

    “道理是分明的。”

    “可孟家人耍横恃强,偏要我们相让。”

    “最后我们几人气不过,与他们动了手……”

    他瞥了迟心赤一眼,声音低落下去。

    “总之我不是对手,大兄又不愿出手,就只能来镇外扎营了。”

    洪范微微颔首,表示了然。

    怀掖城孟家的大名在凉州是如雷贯耳,声势比起鼎盛时期的同光宫家分毫不让。

    去年在交通堂,洪范曾求购未得的活炁丹就是这家的出产。

    “我明白了,那宜悦是为什么哭的?”

    洪范又问。

    迟心赤闻言有些尴尬。

    “孟家那几人得了势,便说了几句轻薄话。”

    他涩声回道。

    “其实他们队里没有浑然境在,我若出手,是有把握的。”

    说到这儿,迟心赤面上血气一涌。

    但最后还是转为黯然。

    “只是我族如今式微,出来前长辈反复嘱咐我多做忍让……”

    “总之是我这个做兄长的没用,护不住她。”

    迟宜悦闻言摇头连连,忍不住又落泪。

    帐内“笃”的一声响。

    却是洪范压着嘴角,以指节叩击长案。

    吕云师见状,突然发问。

    “洪范兄弟,这位宜悦姑娘,与你似很亲近?”

    自相识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见洪范有明显怒意。

    后者没有马上回答,反而先看向迟心赤。

    “红哥儿,七日前我磐叔启程赶回金海,你可曾听说?”

    洪范问道。

    迟心赤摇头。

    七日前迟家商队已经离开金海。

    不过他知道对方问的是什么。

    “赦哥儿与宜悦的事情已经定下,之后无非是按部就班罢了。”

    迟心赤解释道。

    “也是因此,她这回才吵着要随我出来见见世面。”

    迟宜悦脸色一红。

    “我明白了。”

    洪范点头,转向吕云师。

    “吕兄,这位宜悦姑娘,算是我半个嫂子了。”

    迟宜悦闻言“啊”了一声,下巴缩到胸口,圆脸上霎时收了眼泪、忘了委屈。

    “有数了。”

    吕云师回了三字,如斩三刀。

    他把茶水一口喝完,顿在案上。

    “失陪片刻。”

    话落,第一队五人一同起身出帐。

    “这是?”

    迟心赤有些发懵。

    他略有些意识到吕云师等人要做什么,但是又不太确定。

    怀掖孟家一门三先天,乃一城之霸。

    金海迟家最高不过天人交感,下一代更是明显跟不上洪家步伐。

    “迟兄弟是担心不妥当?”

    史元纬吹了口滚烫茶水,问道。

    “是有些。”

    迟心赤老实承认。

    “第一队做事,确实不太妥当。”

    史元纬当即对身边队友说道。

    “既如此,你们也去看看?”

    当下又有三位缇骑掀帐而出。

    “这,我……”

    迟心赤望向洪范。

    他先前第一个念头是忐忑,此刻第二个念头却是“割鸡焉用牛刀”。

    赤绶缇骑浑然境起步,哪怕在金海边陲也是人尽皆知的。

    “红哥儿放心。”

    洪范笑回。

    “我现在是天子门客,专管天下不平。”

    “饮茶!”

    他举杯示意。

    迟心赤只得相陪,一饮而尽,而后咧了嘴角。

    身为浑然境武者,他竟觉得杯中茶水很是有些烫嘴。

    PS:昨晚吃了一颗安眠药,睡到早上十点多,感觉还行。

    只是很奇怪,今天完全脱离了写作的状态。

    我平时行住坐卧往往都在想写作的事情——散步想,出门吃饭想,上床睡觉也想。

    只有打游戏时线程被占满,脑子能空一会。

    但今天起来突然就脱离了故事——就好像荒沙主宰不是我的书,洪范他们一个个都从我脑子里搬家了。

    下午就在努力把清空的信息重新载回内存。

    挺奇妙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