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钟后,正堂西侧二楼的会客室。

    汪三掌柜领着洪范二人入内,关门退下。

    祝乐山一身紫红锦袍靠坐桌后,见二人进来,放肆而笑。

    “久闻赤沙大名,没想到第一次见面是在这般光景;我本以为你会让沈家出面,嘿,你倒也识趣。”

    他说着指了指对面单独放好的一个矮脚圆凳。

    洪范依言入座,跟在后头的屈罗意见没有自己的位置便抱臂靠在墙边。

    见二人不敢炸刺,祝乐山心头大定,气焰越发张狂。

    “说吧,此来所为何事?”

    他一手托腮,吹了吹杯中茶水。

    洪范却未按套路出牌。

    “你是祝乐山?”

    他问道。

    “呵,好个在榜天骄,来拜菩萨却不认得菩萨?”

    祝乐山哂笑道。

    “正是你祝家二少当面。”

    洪范点点头,再问:“天南行的事是你做的?”

    “不错。”

    祝乐山昂然颔首。

    “谅你年轻,小惩大诫,须知……”

    但他话没说完便被打断。

    “事情都清楚了,那便干活吧。”

    这话是屈罗意说的。

    祝乐山见这街溜子气质的邋遢青年自墙边弹起身子,满脸嫌弃地指了指自己。

    “这姓祝的半天都搞不清状况,脑子大概缺根弦,和他废甚鸟话?”

    这句饱含轻蔑的话语刺痛了祝二少的内心。

    “放肆!你是何人?”

    他拍案怒喝,依旧被无视。

    “你这是打算当监工了?”

    屈罗意不满道——他见洪范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毫无动弹的意思。

    “南下一千五百里都是我以沙翼载你,现在可不该换你操劳?”

    洪范挑眼嘲道。

    屈罗意闻言一怔,想到此前自己御“范”穿空,一路大呼小叫发号施令,难得有些羞赧。

    “行吧,我毕竟长你三岁,多操劳些也是应该的。”

    他故作大度。

    这个时候,祝乐山已彻底意识到不对。

    “你们要做……”

    他起身质问,见瘦弱青年踹开房门,双手叉腰居高临下一声大喝。

    “不想死的都赶紧滚!”

    这一喝以雄浑真元释出,震得檐上积雪簌簌、堂下铜铁共鸣。

    但馆中众人不知状况,没有动作。

    “哎,世上到底是蠢人多啊。”

    屈罗意叹了口气,瞥了眼数尺外一人合抱的巨柱,后退两步沉身蓄势轰出一记正蹬。

    高楼殿宇猛地一震。

    木柱折断横飞,旋转九十度后正中悬吊的铜钟。

    嗡声如潮,纷扬灰尘。

    只见铜钟拽着铁链巨幅摆荡,一字型犁断天顶,在梁瓦间扫出个明亮天窗,最后与脱位的铁梁一同砸入地板。

    正堂开始坍塌。

    此时再愚钝的人也知道不好,撒开腿往外跑去。

    祝乐山隔窗目睹这一幕,竟是怔在原地——事态的发展远超想象,以至于他一时分不清所见所闻究竟是现实还是幻梦。

    数秒后,惊怒姗姗来迟。

    “你找死!”

    祝乐山暴喝一声,将大量先天灵气抽入体内。

    眨眼间,他肌肉剧烈膨胀,裸露的皮肤色泽自白皙转为暗金,脚下地板因不堪重负而破裂。

    洪范手端茶杯翘着二郎腿,见祝乐山轰出一记十成功力的重拳,如撕纸般轻易粉碎了身前的实木墙板。

    而后被一只肉掌轻巧捏在手里。

    铜云典是以防御和力量著称的第二品武道。

    但祝乐山此刻只觉拳端传来的巨力无法抵抗,连金属化的腕部都咔吱作响,一息后整个人竟被生生压跪在地。

    恐惧唤回了理智。

    他这才注意到对手的尖锐犬齿与目中青芒——这是《修罗斗战经》的标志性特征。

    “你是小斗帝屈罗意?!”

    祝乐山声音干涩。

    “乖孙,现在记起你爷爷可太晚了!”

    屈罗意暴戾笑道,左手将祝乐山牢牢锁死,右手迎面一记砸拳。

    铜声二次嗡鸣。

    祝乐山头颅侧在一边,脸颊受击处凹陷皲裂,没有流血。

    屈罗意抬手检视,发觉自己的拳锋反倒破皮见红。

    “不愧是铜云典,够硬啊!”

    他欣喜赞道,话未说完已伤势尽复。

    “屈少侠,你替洪范对上我们祝家,可曾想过贵宗门的意思?”

    祝乐山喘息着吐出一颗铜牙,仰首问道。

    “呵,所以我说你这鸟毛搞不清状况……”

    屈罗意龇牙咧嘴,单手扯起掌中人,而后旋身蹬在他胸口。

    考虑到铜云典极其耐揍,这一击他出八成力,轰得祝乐山横越二十米撞在铜钟,阖身嵌入半寸,当即休克。

    铜云馆回荡着第三次铜声。

    “快哉,快哉!今日走运,该我大干一场!”

    屈罗意俯瞰自己“铜人嵌铜钟”的杰作,目中青芒爆绽、全身骨骼爆响。

    “屈兄,莫要杀人。”

    这时洪范出言提醒。

    “放心,我只好斗又不嗜杀。”

    屈罗意回头狞笑。

    “再说我敲钟三次,但凡有点脑子的也该跑了,留下的必是自愿的嘻嘻。”

    他自二楼跳下,循声望向通往翼楼的连廊。

    彼处,汪掌柜正带着三队精锐护卫快步过来,每一人都身着皮甲配带兵器,后头甚至有四位举着铁胎大弓。

    见到先天二合的祝二大字型挂在钟壁,他们既怒且惧,但主辱臣死,不得不奋战。

    “我不伤尔等性命,尽管来战!”

    一道欢声拔起。

    楼下,屈罗意张开双臂,信步前迎。

    楼上,洪范自斟自饮,侧耳倾听。

    拔刀、战吼、放弦……

    而后是金铁交击折断,败者痛呼呜咽。

    十几息后一切喑哑。

    仅剩下的脚步声轻快远离主殿,不久后铜云馆四面依次有砖石崩裂、楼宇坍塌之声。

    半刻钟后,洪范饮饱茶水,又打包了桌面上半斤顶级岩茶,沿残损半阙的楼梯走下二楼。

    此时此刻,原本高大奢华的铜云馆已成一片废墟,唯有他方才走下的区区二楼算是唯一高点。

    风雪仍未停。

    片片洁白覆盖堆叠,一点点模糊了断壁残铁。

    “祝二公子,你做初一便有我做十五;本来在商言商,我们何至于此?”

    洪范面钟而立,轻声叹道。

    钟上人似处昏迷,没有回复。

    这时背后传来轻快的欢笑。

    “洪范,你看我捡到了什么!”

    洪范转头看去,见屈罗意上衣褴褛挂在腰际,赤裸肩头上扛着一具盘起的蓝蛟标本,其鳞角爪牙丝毫无损,展开后怕是得有十几尺长。

    “恰好再过两月是我师尊大寿,拜师那么多年我还没给他送过礼,正好用这玩意一次补上!”

    屈罗意得意笑道。

    还在装晕的祝乐山闻言肝胆如裂,终于忍耐不住——须知屈罗意的师尊是修罗宗第二尊天人,传法堂首座“青龙”应仗剑,这蛟尸到了他手上如何讨要得回来?

    “这蛟是我的,小斗帝不能带走哇……”

    他睁开眼虚弱呼叫。

    屈罗意皱了皱眉。

    “怎么偏偏这时候醒,好不识趣。”

    他把蛟龙按在洪范肩头,上前飞起一脚,又送祝二进入梦乡。

    一刻钟后。

    衙丁确定凶人离去,小心翼翼进入铜云馆。

    城外,两道人影身扛蛟龙,没入无尽深雪。

    PS:各位中秋快乐。

    两天前陪运营官去拍照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闪光灯、装修气味还有化妆三重攻击,晚上头痛欲裂,直接报废了两天,不然能再多两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