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府,

    门前张灯结彩,石狮子上都绑了大红绸花,一扫往日的阴霾。

    门下唱礼声不断,只因前不久宫中的太子遣人来送了份礼,使得原本萧瑟的宁国府,变得拥挤不堪。

    贾珍更是精神抖擞,胸前同样配着红花,红光满面的接待着来客。

    适时,有小厮来报,“大爷,新娘子接到了,正往这边来呢,没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到。”

    贾珍笑道:“好好好,我也去里面准备准备。”

    迈步入堂,贾珍来到中庭,登上正在表演戏曲的台子,将伶人赶去了一旁,清了清嗓,与下方来客高声道:“感谢各位老爷今日赏光,来参加犬子的婚席,如有招待不周,还请各位海涵。”

    下方有人叫喊着打趣,道:“珍大爷,还不将新娘子请来与我们瞧瞧?”

    说起新娘子,贾珍更是自豪道:“我这儿媳,秦家的掌上明珠,那是远近闻名的俊俏,自然不能先来给你瞧了。哈哈哈,先喝酒吧。”

    在席间坐着的贾政,忍不住的直叹气,实在对宁国府的盛况羡慕不已。

    席面办起来了,脸面也赚回来了,更有太子殿下的贺礼,也未曾冷落了,如今没了老公爷,反而比荣国府上的境况还好了。

    而且,当下贾赦被抓入牢狱中足有十数日,仍没有消息传回来,更不准他们前去探望。

    “也不知道内兄那边,还能不能同意琏哥儿的婚事。府里整日死气沉沉的,干什么事都得倒霉。”

    荣国府当下似是陷入了泥沼一般,贾政真是没有任何办法,后辈更是看不出有一个能成器的,便就更让人绝望了。

    不多时,秦业受邀入门,随着送亲队伍一同进入了中堂。

    贾珍热络的揽上秦业的肩头,与他同坐第一排的席面。

    “亲家,送亲怎得送了这么久,是不是舍不得将女儿嫁来府上?”

    贾珍笑着与秦业打趣着。

    秦业则颤颤巍巍的回着道:“是小女有些恋家,在家中多待了会儿。”

    贾珍拍着秦业的后背,与同桌的宾客炫耀道:“好啊,恋家好,恋家才能顾家嘛,对不对?”

    周遭不少人附和着贾珍的话,叫着好。

    秦业讪讪陪笑,坐入了席间。

    待新娘的轿子落在红毯上,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打起了轿帘,一身红袄的宝珠从轿中钻出,扶着新娘从轿中走出。

    走在红毯上,便有贾家族老担任的司仪开口道:“新娘下轿迈马鞍,日子平平安安。”

    宝珠搀扶着新娘,卷起些裙摆,迈过了当先一道阻拦。

    而后,司仪又开口道:“新娘第二迈火盆,红红火火起新程……”

    婚礼有序进行着,望着女儿的身姿,秦业也不禁落下泪来。

    可当走到他面前,往台上去时,秦业骤然一惊,“不对,不对啊。”

    随后忙托着借口,去寻了在吃酒的秦钟,“快别吃了,那拜堂成亲的不是你姐!”

    秦钟闻言一愣,还以为他爹爹吃多酒,还舍不得女儿呢。

    “爹爹,这场合可不能说笑了,不是姐姐还能是谁?”

    秦业怒着拍了秦钟的脑袋,“那是瑞珠,你看不出来吗?快,赶快去寻你姐姐回来!夜里寻不回来,我们就都完了!”

    ……

    刑部衙门,

    岳凌将手头的事情都处理了,足足晾了贾赦十数日,才来做秦王交代的第二件差事。

    想着要审贾赦,岳凌倒感觉和贾家这一对父子还挺有缘分,前段时间才在秦王府审了贾琏,真是被自己收拾的服服帖帖。

    由刑部的小吏引领着,岳凌过了大门,便径直来到了刑部的大牢中。

    要说秦王府的大牢有一股阴暗潮湿带出来的霉味,这刑部大牢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非但阴暗且潮湿,更是混杂着各种屎尿屁的臭味,一开了门,简直是恶臭扑鼻。

    小吏递上一枚香片,“岳大人,给您这个,挡挡里面的气味。”

    岳凌点了点头,接了过来,才继续往前走着。

    刑部关押的一般都是重刑犯,而且随着罪名越重,牢房也越深。

    临近牢门的,多是些凶恶的杀人犯,再往前些便是些贪官污吏,更往深处走,那便是根本没机会再重见天日的特殊刑犯,诸如邪教,细作,叛国之流。

    而贾赦此时,就被关押在最里面的牢房。

    等到岳凌站在牢房外,透过小窗望向里面的时候,只见贾赦靠在墙上瘫坐着,蒙头垢面,面色入土,双目失神。

    岳凌与身边小吏问道:“都这副模样了,还能回话吗?”

    小吏极有自信,拍了拍胸脯,道:“大人放心,我们每日都看查的好好的,定能回话。多数人被关在里面的时候,都是这副模样,冰水激一激就好了。”

    岳凌点点头,“将他带出来吧,我要提审他。”

    岳凌于审问室等候,不多时,贾赦便被人架了来,连泼三桶冰水,果然恢复了些精神。

    闲杂人等离去,岳凌便开始了他的问话,似是又干起了老本行。

    “本官乃同佥枢密院事,宣武将军岳凌,奉太子殿下之命,来提审你叛国通敌一案。本官问什么你便答什么。”

    “姓名?”

    “贾赦。”

    “性别?”

    披头散发,一身破布衣衫的贾赦愕然抬头。

    “哦,就是男的女的,写男吧。下一项,哪里人?”

    “京城人士,祖籍金陵,一品国公府荣国府子孙。”

    “为什么叛国投敌?”

    贾赦似是此时脑中才清醒了些,看向前方,诧异道:“岳凌?怎么是你?”

    岳凌点点头,“正是本官,赶快将如何通蛮的事情说了,否则休叫我不客气!”

    贾赦傻笑了两声,似有些疯癫,“说了能如何?不说是死,说了也是死。”

    岳凌摇了摇食指,“不对,说了是死,不说我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还未等贾赦有反应,岳凌便喊道:“来人,先上夹板。”

    岳凌口中的夹板,便是拶刑,用绳索串联起的几根木棍,将每根手指夹在木棍之间,再拉紧绳索。

    中医有言,十指连心,拶刑便是痛入心扉。

    两个小吏麻利的将夹板与贾赦套牢了,只一扯,整个石室中都是贾赦凄惨的叫声。

    “说不说?”

    贾赦只是叫喊了一会儿,却并没有正面回答岳凌的问题。

    岳凌微微挑眉,道:“竟然是个硬骨头,来人,上腐刑。我看拆了你的蛋,你往后还敢不敢嚣张了。”

    等狱中的医师上前时,才发觉贾赦已经疼得昏过去了。

    “大人,他是晕了,不是不说。”

    岳凌总以为这一幕有些熟悉,无奈道:“用针扎醒。”

    被刺了人中的贾赦猛地醒来,发觉自己还是在这地狱景象中,不忍泪流麻满面。

    岳凌又道:“你可看到了,这边刑具齐全,你若再不招,先给你来一道宫刑。反正你贾家宫里也缺人,你入宫做点事,也能帮衬下家里。”

    “如何?可想清楚了?”

    贾赦颤颤巍巍的看着岳凌,就好像是见到恶鬼了一样。

    眼睛瞥向了那大剪刀,贾赦霎时间便就想通透了,他即便是不能出狱,也不想拖着残缺的身子死。

    “说,我说。”

    “这才对嘛,早这么痛快,不就不用受苦了?”

    贾赦留着泪,哽咽道:“是老太太遣我往大同府送信。那时候康王还在大同府戍边,老公爷战败被俘,老太太想疏通和康王的关系,于北蛮说和,将老公爷换回来?”

    岳凌皱着眉头道:“那为何后来变成了,宁国府的老将军配合康王谋反?”

    贾赦又道:“战败之后,康王便没机会竞争储君之位了,如果秦王上位,肯定不会与北蛮说和,老公爷便只有身死这一条路了。”

    岳凌撇了撇嘴,“蠢,真蠢,像是你们贾家能做出来的事。”

    贾赦一怔,问道:“岳将军,此话怎讲?”

    岳凌侃侃道:“老国公一生戎马,战功无数,最后马革裹尸,报效国家,皇家还能亏待了贾府?还弄出这乱子来,真是妇人之见。”

    贾赦嘴张了张,竟然想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岳凌又问道:“康王去边疆之前,未曾露出过有半点反心。可一回到京城,就开始着手谋反了。你去大同府时,康王身边可发生了什么事?”

    贾赦回忆了下,忙道:“有,有,我最有印象的便是一个叫杜恪的幕僚。他与我在堂上大吵了一架,令我有些弄不清状况了。好似叛回皇城,就是他的提议。”

    “杜恪?”

    岳凌默念着这个名字,脑中思索着。

    他熟悉的王长史,随着贾代化一同被俘了,却没有听过这个杜恪。

    岳凌点了点头。

    “行,你算是提供了条有用的消息。”

    岳凌起身,与贾赦道:“行,先去里面待着。待我将事情调查清楚,你未必没有出去的机会。”

    贾赦惊喜道:“真的?”

    刹那间,他好似忘记了手指间的疼痛。

    岳凌点了点头,“自然不是作假,你不过一个送信的,要抓也是抓贾老太太。”

    贾赦才露出的笑脸,又瞬间凝固了,垂下头叹气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