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凌塌下脸,来到林黛玉身边坐了,难过道:“不太好,净是被人刁难欺负了。”

    林黛玉闻言微微一怔,而后见岳凌笑了起来,也随着笑道:“岳大哥净是逗我解闷的,谁还能欺负了你去?你不欺负别人就算是好的了。”

    “我自然没骗林妹妹,当真是被人为难过了。”

    林黛玉好奇问道:“如何为难岳大哥的?”

    岳凌将在衙门中经历的事,原原本本的讲述了遍,林黛玉听了更是发笑了。

    “大昌科举重引经据典,而不重辩义,岳大哥取汉代便有争议的句子来为难,本来就是坏心眼。如今科举以朱子之论为典范,哪还注意前朝的事。一时答不上是正常,可多思索些,也是能与岳大哥论一论的。”

    “五经中,知识庞杂,所为科举善一门而其余无缺便可足矣。而当朝又以《春秋》最受人追捧,《礼记》最末,约莫冯同佥也是一般。并且是他轻敌在先,早就落入岳大哥的圈套了。”

    岳凌畅快笑着,“还是林妹妹最聪慧。他欺辱我,我自然得反击,而且还得从他最擅长的一道反击,今日有人要睡不着了。”

    看着林黛玉围着圆桌写字,岳凌又问道:“林妹妹怎得不去房里写,在这中堂下?”

    林黛玉收拾着自己的笔墨用物,坦然道:“有了可儿姐姐帮忙,我倒是能多得些闲暇时候看书,不过,还是有些事需要来过问我的。我在房里又不方便,就在这堂上了。”

    岳凌揉了揉林黛玉的头,望着她瘦小的身型,欣慰和感怀的心绪涌了上来,“让你操劳了,你本身子薄弱,不该担太多事。”

    林黛玉则是摇了摇头,“身子比在扬州府时好得多了。在扬州府,每日晨起便要小咳,响午用饭亦要咳,直至入榻也不休。一日三餐吃的药比饭还多,如今早就不用了。”

    眸眼闪了闪,林黛玉又望过来,道:“我愿意在府上做事,就好似岳大哥愿意照看我一样。倘若累了,夜里还能睡个好觉呢。”

    闻言,岳凌便没什么其他言语了,只能在心底默默感激着林大人生了个好女儿。

    不久,秦可卿领着紫鹃,雪雁一同回到了堂上,将饭食摆在桌上。

    岳凌自也回房中,换一身便装。

    见岳凌走回房里,秦可卿也弃了手上的活,追着岳凌进了房。

    当岳凌才在门口的绣蹾上坐下,脱下朝靴,打算松了绑腿时,秦可卿便上前,蹲下身,为岳凌解着。

    依照岳凌的习惯,自想说一句,“不必。”

    可又一想本来她就是自己的丫鬟了,已签了卖身契,若还不用她做事,她一个逃出来的恐怕更没安全感了。

    如此念着,岳凌便受着本该为宁府大少奶奶秦可卿的伺候,心安理得的靠坐上长椅,阖目享受着。

    秦可卿的确不是个伺候过人的,手上有些生疏,对于男子身上的穿着有些不了解,但好在她算得上心灵手巧,只多费了少许功夫,也将官袍顺利的从岳凌身上脱了下来,又与岳凌穿戴了一身便服。

    又打了桶水,与岳凌泡着脚,秦可卿用手帕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珠,犹豫半响,轻启朱唇言道:“老爷,我有一事瞒了您。”

    一整日脑中天人交战,最终秦可卿还是打算坦白,免得给好心的老爷惹上麻烦。

    不想岳凌却道:“我已知晓。”

    秦可卿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望向岳凌,疑惑道:“您知道了?那宁国府那边?”

    岳凌反问,“你可想出府?”

    秦可卿忙摇头,“我不想。”

    岳凌便道:“我们昨日都已讲好了,你若想赎身出府,我不会拦你。但你不出府,在府里做事,那便是府里的人,我自会庇佑你。宁国府如今,也就占一个府,爵位都丢了,算不得什么。”

    秦可卿今日从府里的下人口中也听到了一些传言,知晓岳凌如今是在朝为官,曾是太子殿下的潜邸旧臣,不过还未有爵位。

    在她眼中贾家宁荣两府是树大根深,在京城内当是呼风唤雨的存在,然而当下从岳凌口中说出算不得什么时,内心极度震撼。

    秦可卿又垂下了头,撤去了木桶,用干棉巾为岳凌擦干了脚,端起木桶道:“老爷,我先去外面了。”

    岳凌点了点头,“速去速回,一同用饭,她们都该等急了。”

    ……

    秦宅,

    原本以为是攀上了宁国府的高枝,不想却弄巧成拙,非但没能促成婚事,还得罪了人家。

    若不尽快将秦可卿找回,恐怕他们父子二人接下来的日子,可比之前要惨得多了。

    秦家父子在堂上恰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秦钟在堂上来回踱着步子,直让秦业眼花缭乱。

    “够了,别在我面前晃悠了,有这力气不如再出去寻一圈。”

    听父亲教训,秦钟叫起了撞天屈,“爹爹,成亲之前你到底怎么与姐姐商议的,能闹出这事儿来?”

    “再说,姐姐怎得这般想不开。那可是国公之府,几辈子享用不完的荣华富贵,瞧瞧那日府上的吃穿,便是下人也比我要强,如何令人不羡慕?”

    “这么好的待遇,姐姐她竟然逃婚了,还不知道逃去哪了。连着两日寻不到,别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秦业吹胡子瞪眼,怒骂道:“你个孽障的,也不讲你姐姐的好!”

    秦钟又道:“我哪是不讲姐姐的好,谁会希望她有事,没事才好,若有事我们秦家也算是完了。”

    秦业又长长叹息着,也真是没了任何招数。

    适时,外面响起了叩门声。

    秦钟听了,迈开步子,直往房里躲,“爹爹,你快去开门吧,我内急!”

    没一会,房里便不见了秦钟的踪影。

    “瞧瞧你这什么德行,再不去蒙学,便是一辈子顽童了!”

    秦业又叹了口气,佝偻着身子,缓步去开了门。

    院门推开,只见外面并不是秦业料想的宁国府来人,而是兵马司的官兵。

    秦业心中希望的火苗登时复燃,急问道:“几位到来,是不是小女已有了消息?”

    为首的什长点了点头,只是脸上有些问难,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秦业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忙从怀中取出五两银票来,与什长道:“一点小钱略表敬意,给几位军爷买酒喝。”

    却不想是被人推了回来。

    “我们从同僚那打听到,见着你的姑娘去到岳宅去了,朱雀大道往西第二个巷口后,临街的那一间独院就是。多的我们也不说了,你自去寻吧。”

    说罢,兵马司的人就迅速离开了。

    留秦业站在门槛后,久久思索着。

    “岳宅?京城里何时有姓岳的大官了,我怎得不知?这修了几个月皇陵回来,根本摸不清京城里的状况了。”

    远远见着不是宁国府上门来为难的,秦钟又从房里走了出来。

    来到秦业身边,秦钟疑惑问道:“爹爹,来的是什么人?你怎得在外面站着,怎得不回房里去?”

    秦业随口问道:“钟儿,你可知道京城里的岳宅?”

    秦钟摇了摇头,“不知,岳宅怎么了?”

    秦业道:“方才兵马司来人,说是你姐姐如今正在岳宅。”

    秦钟闻言一惊,而后转喜,“既然知道姐姐的下落,那我们快去寻吧?只要寻回来,事情不就都迎刃而解了?”

    秦业犹豫道:“但如今我们还不知道岳宅的底细,不好贸然去闯。不然,先与宁国府上知会一声,与我们同去。”

    秦钟急道:“爹爹,你糊涂啊。兵马司来人告知我们,还能不告知宁国府?我们如果不先去了,让宁国府寻回来,便是更与我们无关了。”

    秦业也以为有理,便与秦钟一同,往西城岳宅赶去。

    已是近夜,晚霞映天,云彩被烧得火红。

    岳宅的鎏金匾额下,蹲了两座石狮子,口中衔球,非是一般的规制。

    立在岳宅的大门下,见一片碧瓦朱檐,丹楹刻桷,奢华如此,秦钟心里又敲起了退堂鼓,“爹爹,这好像真不是一般人家,我们定然惹不起啊。”

    秦业则是稳住了几分心弦,“不慌,我们站理。他藏了你姐姐那是私藏民女,便是放到朝堂上也够参他一本的。住这等府邸的人,地位不低更爱惜羽翼,只要我们表明来意,带出你姐姐不成问题。”

    秦业说服着秦钟,更像是说服着自己。

    再往前走着,欲要登门,便被两个凶神恶煞的门子阻拦了下来。

    “你们是什么人?入府里来可有拜帖?”

    秦业强撑着脸色,应道:“在下工部营缮郎秦业,听闻小女正在府上,来寻府中老爷一见,问明情况。”

    倪二问询赶来,先将两人拒之门外,道:“在门外等候,我先向房里与我家老爷禀报。”

    堂上,才与众女用过饭的岳凌,正在与大家说笑,便有倪妮快步跑了进来,在耳边低声嘟囔了几句。

    岳凌微微颔首,“知道了。”

    进屋走了一趟,出来后又与正收着碗筷的秦可卿,道:“可卿,先别拾掇了,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