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这个家以后,瑞珠一时之间真的难以适应。

    非是岳宅里不好,反而这里的宅子她很是喜欢,房间大,吃穿嚼用都比原来好上许多,还能经常与宝珠,雪雁结伴去逛园子,毕竟秦宅可没有这么大,这么漂亮的园子。

    只是姑娘角色,让瑞珠真的有些不忍细看。

    旧时在家中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如今在房里,便是与岳凌洗脚,都不是用棉巾去擦,而是要先上手去揉搓,还不许她们替代,实在是让瑞珠想不通。

    姑娘的一颗心似乎就扑在了岳凌身上,就跟被岳凌喂了迷魂汤一样,着了魔。

    瑞珠倒是也能看出岳凌很好,容貌俊朗,年少有为,待人又和善,也不曾苛待了她们。

    可这样自甘下贱的姑娘,实在让她难以直视。

    适时,望了望身边眼神呆滞的秦可卿,瑞珠开口道:“姑娘?你去房里歇着吧,我和宝珠去寻林姑娘做事。”

    秦可卿目光从远处收回,拍了拍瑞珠的头,娇嗔道:“说了多少次了,在府里不要叫姑娘了,要叫姐姐。”

    瑞珠讪讪笑着,脸上满是无奈,“都叫了快十年姑娘了,哪这么容易就改口……”

    秦可卿却责怪道:“还是你平日里太大意,事情总是不往心里去,你看宝珠就叫的好好的。”

    瑞珠嘴角一瘪,她严重怀疑宝珠是和雪雁待久了,才变得有些痴傻,脑子里是真不装什么事了,成日随着雪雁吃来吃去的。

    “她毕竟跟姑娘的日子不如我久,还是可以理解的嘛。”

    瑞珠寻着借口道。

    秦可卿翻身回了房,与瑞珠、宝珠道:“你们先去吧,我去将老爷方才换下的衣服洗了。”

    这又是让瑞珠无奈的另一件事。

    岳凌换下来的衣服,姑娘也从来不许她们两个碰。

    “好吧,姑……姐姐,我们这就先去了。”

    瑞珠拉着宝珠,一同来到林黛玉房里,又见林黛玉正写着字,便先站着等候在旁边,也不吭声。

    林黛玉发现了她们两个,笑着道:“先寻地方坐了,我正核对着账目,中间被打断,就有些不易算了。”

    两个小姑娘忙点着头,取一旁的绣蹾坐了。

    林黛玉一眼扫见瑞珠穿戴的并不齐整,裙角是打了个补丁,而且补的有些简陋了,便笑笑道:“瑞珠,节俭是件好事,不过穿戴也得齐整些,才不辱没了岳大哥的脸面。你们如今都算作是岳大哥房里的丫鬟,如何能这样就出门做事?”

    “坏了的裙角,便先换下来,与手上活计好些的嬷嬷补了,送回来再穿。不用去做自己不擅长的事,也别怕麻烦了别人。咱们府上都是分了工的,各司其职,领这一份银子,她自然要做这一份事。”

    瑞珠是个怕麻烦人的性格,被林黛玉一语点透,便起身福了福礼,“多谢林姑娘关怀,是我考虑不周了,我这便回去换了。”

    林黛玉颔首,目光又回到账目上,“好,去吧,不急的,今日府里也没太多事。”

    瑞珠推开门,走出林黛玉的房间,暗暗舒出一口气,道:“林姑娘这气场太厉害了,就和房里的大奶奶一样,不过姑娘也不是个争抢的性格,还是能相处得来的。”

    瑞珠走到对门,推开岳凌的房门,就见里面如今还有个人,正抱着岳凌才换下来的衣服,埋在脸上。

    瑞珠骇然,赶紧将门关上,抚着起复的胸口,粗喘着气。

    “姑娘她在做什么呢?这,这,这太不知廉耻了!”

    又揉了揉眼,瑞珠感觉是自己出现幻觉了,肯定是方才开门的方式不对,才又想推开门,却是被人从里面拉开。

    抬眼就见秦可卿抱着一叠衣物已是立在了门后,脸上是还算和煦的笑容。

    “瑞珠,你怎么回来了?”

    瑞珠吞咽了口口水道:“额,方才我去林姑娘那,林姑娘看我的裙子坏了,让我换一件新的。”

    秦可卿眯着眼睛,垂头打量了下瑞珠的裙角,显然不是说谎,便道:“好,那你去房里换吧。去逛园子的时候,也记着小心些,别再被树枝刮了。府里虽是富裕,但这布料也珍贵着呢,是太子殿下赏的。”

    瑞珠忙点着头,想要尽快脱离这里,“好,我知道了。”

    才抬起脚,耳畔又响起秦可卿的声音,“瑞珠,你方才没看见什么吧?”

    瑞珠扭转过头,皮笑肉不笑,道:“姑娘说什么呢?看到什么?我才刚过来,对了,姑娘怎得现在才出去?”

    秦可卿相对笑笑,“方才我见老爷的榻上床褥也有些脏了,便换了一套,正打算一同拿去洗了。”

    瑞珠点头道:“好,姑娘去忙吧,若是忙不过来,记得来房里寻我哦。”

    留了这一句,瑞珠才成功的进入了房里,逃脱了秦可卿的视线。

    背靠着门,瑞珠长舒出一口气,心里则是暗暗嘀咕道:“方才的姑娘好吓人,是撞客了不成?嘶,许不是闻了那衣服的缘故?实在太吓人了……”

    ……

    枢密院,

    五日一朝,今日正不是早朝时,岳凌来到枢密院的班房里,便先靠在案边坐了。

    说起早朝,其实也不过是看一群文官骂战,不牵扯自己的利益,便多是高高挂起,但当牵扯上自己了,少有不撸起袖子的。

    岳凌在其中实在是无所适从,各方利益与他都无关,只有秦王的利益与他有关。

    岳凌也发觉秦王对这些文官是越来越不耐烦了。

    但苦于手头并没有太多文臣可供他替换掉这些人,而且外部确实有强敌环伺,不宜变动。待秦王腾出手时,肃清官场,荡除沉疴,自然是必会去做的一件事。而且以秦王的性格,定然会雷厉风行,痛快的剪除腐肉。

    如今自然还是集中注意力,处理好北蛮和女真,这两个敌人。

    岳凌靠在椅子上,端着茶水,翻阅着近来的文书,不多时便有冯愈进门来,与岳凌打着招呼,“岳同佥,今日倒是蛮早的吗。”

    岳凌笑笑道:“冯同佥也不晚。冯同佥家住的远了,出门时肯定比我早多了。”

    冯愈也释怀笑笑,“那是自然。朝中这么多大臣,能有几个被殿下赐宅子的?除了开国武勋的那几家,后来可就不多见了。”

    “再说,便是买,我也买不起靠皇城这么近的宅子。”

    岳凌也为冯愈斟上茶水,笑问道:“那卢院事和柴副使呢,买不买的起我那宅院?”

    听岳凌问来,冯愈还真当个正事一样认真思考了番,而后才徐徐答道:“卢大人差不多,柴大人向来深居简出的,子嗣也不多,妻妾也不多,就连府里的下人都不多。每逢灾年还会捐出银两设粥棚救济百姓,这样的大员京城里可不多见了。”

    岳凌也同样颔首道:“的确。‘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自古以来,又能有多少人能做到?”

    听岳凌引经据典,冯愈更是眼前一亮以为知己,“岳同佥也喜欢文正公?”

    岳凌吹了吹热气,啜了一小口茶,叹气道:“范公谁能不喜欢?千古贤臣几人能出其右?文正这个谥号,正是因为有范公才受人追捧。”

    冯愈也是叹道:“我是没机会了,岳同佥说不定有机会。”

    岳凌摆了摆手,“冯同佥太高看我了,说起来我也就武艺可能高些,别的差太远了。”

    两个男人办公室闲聊,外间有小吏不合时宜的闯了进来。

    “冯同佥,岳同佥,出大事了。殿下传两府重臣,六部尚书,都察院御史,京营节度使等一同去太和殿偏殿觐见,二位正在此列,需立即赶往。”

    冯愈问道:“卢大人和柴大人呢?”

    小吏忙应,“已经去了。”

    冯愈抬手道:“国家重臣全都去了,还有京营的将军,那定是边关出事了,岳同佥,请吧,我们也得速去了。”

    岳凌点点头,“好。”

    ……

    来到太和殿外,

    岳凌发觉自己是最小的官了,站在队伍的最外侧,俨然似是一个小型朝会。

    中书省平章政事东方治见了岳凌远远就走了过来,“岳将军?”

    岳凌拱了拱手,“东方先生。”

    两人虽都在宫城内做事,但也许久未曾见过了,不过今日东方治并没叙旧的心思,而是直接问道:“岳将军,你可知道是生了什么事?”

    岳凌摇摇头,“之前殿下没寻我来。”

    闻言,东方治叹了口气,脸色实在难看。

    岳凌问道:“东方先生,你猜到了是什么事?”

    东方治思虑着道:“北蛮那边即便有事,也不会这么急。”

    岳凌一惊,“是辽东出了事?”

    辽东离京畿更近,辽东一丢,山海关便就完全暴露在敌人面前。而这一道关隘若是被破,那南下京城便是一马平川,不过快马两日的事。

    东方治吸了口气道:“恐怕八九不离十,马上也就知晓了。”

    适时,戴权推开了宫门,脸上同样严肃。

    “诸位股肱之臣,这边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