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九月二十,秋分,

    要说秋天能有喜人的日子,除去刚过的中秋,这秋分要排得上第二名。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而秋分正是南收北种。

    南方收割水稻归仓,北方则能再种一茬耐寒的作物,将这一年的时间利益最大化。

    这样的日子便是对于皇帝而言,也该是非常重要的。

    “夫积贮者,天下之大命也,苟栗多而财有余,何为而不成?”

    有了这一年粮食的积蓄,才能支持秦王继续用兵,达到“以攻则取,以守则固,以战则胜”的境界。

    翻阅着全国各处粮道的奏折,瞧着各处所做的准备,殿上的秦王不由得面生喜色。

    然而,就在这时,外间疾步走进一人。

    秦王抬头去往,见是夏守忠,疑惑道:“出什么事了?”

    夏守忠镇定下心神,道:“殿下,耿炳文反了。”

    秦王震惊不已,笔杆从的手中脱落,掉在了桌案上,晕染了一大片墨迹。

    “什么?耿炳文反了?”

    夏守忠哽咽道:“正是,他残杀了信使,亲卫只有一人重伤逃了回来,如今已是昏迷不醒,太医院正在救治。”

    闻言,秦王沉了口气,吩咐道:“先遣锦衣卫去山海关探查,如果没事提醒山海关守将严松严加提防。”

    “是。”夏守忠忙应着秦王的话。

    眼神凝了凝,秦王又道:“传两府六部,都察院,鸿胪寺,京营节度使入朝觐见。”

    ……

    由戴权引领着,朝中诸多大臣一同来到殿上,分班列次站好。

    秦王高坐案后,面上是一片肃杀之气。

    众人正要行礼,秦王抬手虚扶道:“不必多礼,先议正事。”

    秦王继续道:“今日得来消息,辽东总督耿炳文残杀朝廷信使,已有反意,诸位认为如何处置?”

    一句话,似是在殿中平地起了惊雷,听得大臣们面面相觑。

    辽东重镇,若在关外拥兵自重,或与女真勾结南下,那将是比北蛮还严重的心腹大患,是直逼大昌胸口的一把利剑。

    有人立即问道:“殿下,消息是否可靠?耿炳文便是要反,也不至于做出残杀信使这等猖狂事来,让信使安然无恙归来,不就还能暗中积蓄力量?”

    “除非是信使见到了什么隐秘,否则臣想不出耿炳文杀来使的原因。”

    秦王颔首,“王爱卿所言极是,孤也有过怀疑。但据逃回来的亲卫所言,他们是出广宁,去往辽东镇时在路上被伏击,应是不曾见过什么隐匿。”

    闻言诸位大臣又是一阵唏嘘,别的不好确定,但信使行踪被暴漏,这广宁城守将多半难洗脱嫌疑了。

    适时,殿下时任中书省平章政事东方治开口道:“殿下,此举恐怕与女真人有牵扯。建州女真近来在边关陈兵,早有南下掳掠之意,但不拔除掉辽东几个重镇,是始终无法逼近山海关的。不入关,那便收获寥寥,还不如再去打那海西女真。”

    “杀信使此举,应当是逼迫耿炳文举反旗,而当下耿炳文确也不得不反了。女真人离间君臣,实难让殿下和耿炳文再有当面澄清交心的机会了。”

    众大臣闻言,也都连连颔首,以东方治之言有理。

    秦王斟酌着道:“的确如此,既有女真人的参与,那更要严加设防了。女真族本就是渔猎出身,骁勇善战,而近些年来由以建业女真为首,隐隐有了统一女真三大部族之势。”

    “这等豺狼虎豹之辈,不一次将他打疼了,是没办法和他们坐下来说话的。”

    有此言在先,下面有心思劝解秦王不要再兴战事的官员尽皆缄住了口,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秦王已经是将这件事定性了,若女真来犯,必要兴兵讨之。

    如此,便就成了和北蛮,女真双线作战,就算是大昌朝物产丰盈,国库不虚,可也禁不住多边开战,陷入战争的泥潭里。

    倘若不能尽快解决边关的战事,这对国家的危害是难以想象的,由此若是战也只得速战速决。

    “若得建业女真和耿炳文叩关的消息,孤会亲自领兵出征,驻防山海关以拒来敌。”

    秦王再一句将下方的老臣们震的眼冒金星,头脑空白。

    左相安景钟已是不能不说话了,忙上前劝诫道:“殿下,您如今贵为储君,已不是马上执鞭的王爷了。如今朝中立足未稳,又有关外北蛮虎视眈眈,殿下此刻出京城迎敌,京城怎么办?”

    “一旦,老臣说一旦,在边关战事不利,又该如何?”

    秦王摇了摇头,反而宽慰起安景钟来。

    “倘若在山海关开战,这便是国运之战,败则复有五胡乱华之祸,孤为亡国储君,岂可轻慢?孤不临阵监戎,如何提振士气,一举击溃来敌,怕是谁都难做到。”

    “孤为主帅,还有好处。”

    转向兵部,户部,工部尚书,秦王道:“若孤执鞭,三位别再闹出发放军饷,十成之资,至士兵手上仅两三成的笑话。孤不管什么是惯例,一旦缺兵少饷,粮草不济,你们还是盼望着孤死在边关为好。”

    兵部,户部,工部尚书齐齐跪伏于地,忙称“不敢。”

    秦王又道:“调山东,浙江御寇之兵往山海关集结,开武库装点全军。以防万一,若山海关开战,抽京畿周边州县千户所入京拱卫京师。”

    “户部调粮,工部造甲,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积蓄最多的力量。”

    见秦王是铁了心的倾国一战,大臣们便也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大臣们本以为事情是尘埃落定了,也被震惊了两次,老臣们心脏不好,才缓过口气,又听秦王说出了惊天地泣鬼神的话。

    “孤欲设立大都督府,无品无衔,战时总揽全局,统筹调配,各部必须服从安排。倘若相安无事,那便是孤多此一举,一旦北蛮入犯,大都督有守土之责,适时当为百官之首,一切以战事为准。”

    文臣们心里都打起了鼓。

    什么大都督府,无品无衔,战时统筹六部,两府为其让路。可一旦战事过去了,大都督府就要彻底裁撤吗?

    战败了那没什么好说的,可战胜了这功绩定下来,这规制也会慢慢成型,到时候有几品,那也不会低了。这凭空多出一个职权部门,分了谁权?

    诸位大臣都一脸惊骇的看向了枢密副使柴扑,见柴朴眉间始终紧皱着,也都暗暗叹了口气。

    众人小动作瞒不过秦王,秦王直接点名道:“柴爱卿,你以为如何?”

    柴扑似是恍若未闻,直到身边人捅了捅他才清醒过来。

    “额,殿下,您方才说了什么?”

    秦王眉头微皱,“爱卿在想些什么?”

    柴朴道:“臣在想殿下方才说的话,若是在山海关御敌,辽西走廊最窄处不过十余里,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地势。倘若辽东总督耿炳文与女真人一同犯边,倒也不是不能守。只是如果攻出去,就有些难了。”

    秦王无奈,又将方才自己的话重复了遍,“山海关之战,孤自有考量。设立大都督府,你如何看待?”

    柴扑坦然答道,“非常时期,当用非常之法。便是枢密院,兵部来掌兵,临战时道道工序,确也繁琐,严重了或许贻误战机。若有一个衙门临时统筹,的确对战时最为有利了。”

    秦王笑笑颔首。

    下面京营节度使殷太和也笑了起来,更有不少官员与他颔首示意,似是在恭喜他。

    不管是殷太和自己眼中,还是这些大臣眼中,他都当属这个大都督的不二人选。

    “京师大都督,这名字听起来就气派,就算无品无衔,又能如何,有权便够了。”

    心中思量着,殷太和看向后面的岳凌,似是事情并不与他相关一般,他正瞧着一边的书橱,便止不住腹诽道:“竖子,尔与痴儿合异?真不懂得殿下为何要唤他来。”

    岳凌打量着旁边浮雕精美的檀木书橱,心中念道:“是不是该给林妹妹买些书籍了?记得上次给她买的时候,还是在上次……”

    ……

    小朝会结束,如朝会一般,秦王会留下几人问话。

    殷太和正抬头等着秦王商讨战事,便听秦王道:“鸿胪寺卿,岳凌留下,其余人先回去吧。”

    闻言,殷太和一怔,待众人出了门,他还未抬起脚来。

    待秦王饮了口茶,再抬头,疑惑问道:“殷将军,你可还有话说?”

    殷太和愣愣道:“殿下不欲与我商讨战事吗?”

    秦王颔首道:“孤欲同你携半数京营北上山海关,你先回去加急操练军队,改日孤再寻你。”

    殷太和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岳凌,腿上似灌了铅一般,挪出向门口。

    “不能,殿下则能寻这么年轻的一个小子,担任如此要职。大概还得是柴副使来兼任才合理。”

    心中笃定了主意,殷太和才迈出了门槛。

    待人都走了干净,秦王又下令道:“郑爱卿如今高丽使臣可还京城?”

    鸿胪寺卿点头应道:“还在驿馆。”

    秦王颔首,“孤书一封书信与他,再遣人一道护送他回国,你与他告知一声。”

    “是。”

    日万第八天!

    我好持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