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林黛玉翻阅着书卷,秦可卿在一旁作陪,两人正有说有笑。

    瑞珠轻手轻脚的进了门,将怀中抱着的账目送上了桌案。

    “林姑娘,这是方才外面送进来的账目。”

    两人齐齐望来,林黛玉收了账目,随手翻阅了下,疑惑问道:“有这么多?”

    瑞珠点了点头,“应该错不了,我在外面看了,入门来就有十多辆大车,如今都在府库那边忙着。”

    林黛玉思忖了番,而后与房里的丫鬟们道:“走,随我出去看看。”

    紫鹃上前伺候林黛玉换了一身外衣,再罩了大裳,才搀扶着一同出门。

    姑娘们出了正院,转到廊道当中,撞见了往来的嬷嬷,下人,皆是赶着上来与林黛玉问安。又见姑娘们如此兴师动众的出门,便都多嘴问了句要做什么。

    当听闻是要去看看二门外,手上并无差事的下人,便自发簇拥在林黛玉身后跟随着。

    绕过了挡在垂花门后的大插屏,一行人才靠近门口,便能听见外面一阵喧哗吵闹声,时不时还有人喝着彩,实在乱的不成样子。

    离远了倒听得不真切,不知在说些什么,林黛玉便遣了个小丫头出去打听,“倪妮,去问问外面在闹什么呢?”

    “好。”

    不多时,倪妮便欢天喜地的跑了回来,面上有些激动,与林黛玉拍着手道:“林姑娘,方才外面传回来了好消息,朝中要任老爷为大都督呢。”

    林黛玉微微皱眉,“什么大都督?”

    倪妮摇头想了想,道:“爹爹方才说,就是京城全部的官兵都要听老爷的,如果蛮子来了,老爷就会带兵把他们都赶走,可威风了。就连京城里的大官都要听老爷的。”

    闻言,林黛玉身边的嬷嬷们脸上也染起了喜色。

    “果然,老爷就是有大能为的人,这往后还不得加官进爵了?封个侯爵也是绰绰有余。”

    “可不是怎的,像老爷这般的善人,就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掌管全京城的兵,那岂不是要比大将军还气派了?”

    “……”

    丫鬟们听懂了,面上也都笑着,但林黛玉的眉间是越皱越深了。

    “难怪这几日岳大哥回来便总长吁短叹的,时不时眉间便就皱起,看不见他笑了。原来落了这么大一个差事,如何还能笑得出来?”

    林黛玉心里暗暗思量着,又与倪妮道:“与你爹爹和芸管家传话,让外面的人先弃了手边的活,都来这二门外候着,我有话要说。”

    倪妮听林黛玉的语气不如方才和蔼了,方知道自己可能祸事了,怕是多了什么话,也不敢耽搁,赶紧往外间去了。

    未等多久,贾芸和倪二便携着外面的护院,门子和做重活的劳工,都聚集来到了这二门外。

    也是听说林姑娘有话说,没一个人敢怠慢。

    众人皆知晓,林姑娘在这府上有时说话比老爷都顶用。

    倪二和贾芸躬身上前问候,“林姑娘,人都来齐了。”

    林黛玉微微点头,与二人道:“你们也在这边听着。”

    “是。”

    众人远远望着林黛玉,虽瞧不清楚相貌,但被簇拥在人群之前,披一身雪白色大裳倒是十分显眼,而且其中仪态,隐隐约约有一股当家主母的气势,令众人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

    林黛玉清了清嗓子,高声道:“老爷在外得了官差是件好事不错,但也别太得意忘形了,在府中大呼小喝,成什么体统?”

    “大都督,统领京营官兵,战时御敌,听起来威风霸气,你们在外也有了吹嘘的话,老爷成了你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可你们也不想想,打仗就是要死人的,老爷管了这么大的事,那该牵扯上多少人的性命?”

    “只见了老爷有多大的威风,不知老爷背后有多重的差事。我且不是咒岳大哥不好,若是一旦伤了,错了,我们府里吃什么用什么?我们可还有今日的好日子过?”

    林黛玉环视场间,再没了方才的吵闹声,所有人尽皆垂着头,沉默不言。

    “都去各做各的活。老爷得了差事,每日踩门槛的人又该多了,别做出些没教养的事来,丢了老爷的颜面。”

    贾芸和倪二躬身行了一礼,腰弯的比平日更低了。

    “林姑娘,是我们得意忘形了,实在欠缺了考虑,愧对老爷的照顾。”

    林黛玉摇摇头道:“你们是府里的管家,也是岳大哥选来的人,我本不该对你们评头论足,但你们真得严加管教。怎能在府中就如此得意忘形,出去了还不知从口中吐出什么祸事来。”

    贾芸,倪二一脸羞愧,躬着应道:“受教了。”

    说罢,林黛玉便转回了身,再往堂中去了。

    贾芸,倪二松了口气,与府上的下人吩咐道:“都听了林姑娘的话,平日注意些,心里装些事。散了散了,该去忙的,都去忙吧。”

    “是”

    林黛玉携着众人往房里走着,见倪妮正揉着眼睛,林黛玉又摸了摸她的脸颊安慰道:“我倒没责怪你的意思,通常大伙都会觉得这是件好事。但当下还不是得意的时候,待岳大哥真的领兵得胜归来时,那才是该庆贺的时候。”

    “如今不光是岳大哥处事会谨慎,就算我们,也得愈发谨慎才行,免得招来祸事。”

    周遭的嬷嬷,丫鬟也尽皆赞同的点着头。

    倪妮哽咽着道:“林姑娘,我知道了。”

    “好了,别哭了。雪雁,带着她去拿些点心吧。”

    “好。”

    ……

    岳凌从衙门归来,入府以后,便见着四周的门子站的笔直,真像是操练过的卫兵一样。

    拍着一人的后背,岳凌矢口笑道:“怎么都成了这副模样,拘谨的太厉害了。”

    门子回道:“方才有不少将门府邸来送过贺礼,我们不敢怠慢,松松散散的只怕丢了老爷的颜面。”

    闻言,岳凌略微思虑了下,总感觉门子应该没这么有自知,多半是林妹妹的管教。

    心下一松,岳凌又道:“这消息倒是传的挺快,你们也都知道了。”

    门子连连点头,“知道了,老爷往后便是京师大都督。”

    叹了口气,岳凌道:“官差真是不好当,收礼送礼这一块儿,便先是一场学问。对着贺礼发请柬,让这些人家来府里,我有事商议。”

    “是。”

    岳凌便又往房里走着,直到门下,见卷帘的小丫鬟倪妮,靠在廊柱上,似是在想着些什么事。曾经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整日扑蝴蝶,看蜗牛,当下却有了心事,岳凌以为好笑,走得近些了,便问道:“倪丫头,想什么呢?”

    倪妮被吓得打了个寒颤,好悬没从廊柱后跌出来,看清来人是岳凌,又忙直起身来,恭敬行了个礼,道:“老爷。”

    “在想什么事呢?分心的这么厉害?”

    倪妮面上无比认真,回答着岳凌的话道:“之前的我太幼稚了,我觉得自己需要长大些。”

    岳凌听得一头黑线,很像前世上学时小学生的口吻,“我已经不是幼儿园的小朋友了。”

    揉了揉倪妮的头,岳凌安抚道:“长大了没什么好处,倒是如今无忧无虑的才正好。”

    笑了笑,岳凌便就进了房。

    房里,又见林黛玉在堂上写着字,岳凌露出笑脸道:“林妹妹又忙着,今日的账目似是堆叠的小山一样了。”

    林黛玉翻了眼,佯装没好气的模样,抱着手臂道:“还不是岳大哥让人采买了太多东西,好了好了,别来打扰我,去梳洗去。”

    岳凌不由得又笑了出来,转去了自己的房间。

    林黛玉又抬头望了下岳凌的背影,摇头叹了口气,便再将目光汇聚在账目上了。

    ……

    岳凌邀请各家将门来府上做客,却也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

    待他从房中整理好仪容,再归来正堂时,只见堂上是人头攒动,早先堂上都没备齐太多椅子,还有不少人就站在堂上。

    经过与贾芸和倪二的了解,是在府上发出请柬之后,又有不少之前没送过礼的,自带了礼物补齐,就往堂上走,那是拦也拦不住。

    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带着礼来的,也不好给人家轰出去。

    贾芸和倪二一脸惭愧,岳凌安慰二人道:“无碍,来的齐整了不是坏事,今日将话都说了,免得往后再来人寻我。”

    推门进了房,岳凌大步走到大堂中央落了座。

    对于京城中的权贵他不尽熟悉,但是发觉脸熟的王子腾和史鼐连个座位都没混上,便知晓坐在堂上的,肯定没有一个地位低的。

    “理国公府柳芳,参见大都督。”

    “齐国公府陈瑞文,参见大都督。”

    “平原侯府蒋子宁,参见大都督。”

    “南安郡王府,参见大都督。”

    “……”

    众人见了岳凌,又客气的行起礼来了,岳凌也拱手与人回着礼。

    适时,堂上又走进一中年人来,腰间悬剑,龙行虎步,威风堂堂,周遭之人都为其让路,并躬身行着礼。

    “忠顺王刘子升,见过大都督。”

    闻言,岳凌又回转过身与之还礼,“见过王爷,还请这边上座。”

    据岳凌所知,在随秦王南征北讨的皇室宗亲当中,忠顺王当属战功最为闪耀的一个,也因此四王八公一脉尊敬他,往往不是因为他有一个宗室身份,更多还是忌惮他的手段。

    打量了岳凌一遭,忠顺王道:“每日上朝只远远看过大都督的长相,今日才难得一睹大都督的风采。殿下于城外点兵,欲领先锋出征,大都督便在府里点将,只待御敌千里,实在是忧国忧民呐。”

    不知这忠顺王是拐弯抹角的阴阳自己,还是有心提醒,岳凌应道:“王爷多心了,今日请各位来府上议事,我只是有事想挑明了说,往后各位也不必再来寻我,耽搁了正事。”

    忠顺王一甩衣袍,大马金刀的坐在岳凌旁边,道:“那便听听,大都督有何高论吧。”

    岳凌微微颔首,与场间人道:“各位先静一静,听我一言。”

    堂上嘈杂声渐渐平息,又听岳凌道:“如今边关形势严峻,自与北蛮签了通商合议以后,大昌还没面临过如此重大的战事。太子殿下将率京营十万之众,奔赴山海关前线,征讨女真及叛党。”

    “留在京城的卫戍部队便只剩了十万人不到,就算是调遣了京畿周边的千户所,那也是不过十五万之数,这是众所周知之事,我便也能与诸位开诚布公。”

    “北蛮南下,如果大同镇失守,依托太行山,燕山山脉,能守的关隘只有三处,倒马关,紫荆关以及居庸关。这内三关,如今都几近荒废,所以说战事并不容乐观。如果,有抱着让家中后辈据此战混个军功的,可以拿着礼品回去了。此战胜败难说,损失定然不会小了,谁也不能保证你们家中的宝贝疙瘩会没事,先弄清楚这一点。”

    适时有人提出疑问道:“大都督的意思,京城可能有失?”

    岳凌看向发问之人,颔首道:“问得好。我们今日投身行伍,所求的先是守土卫国,而后才是荣华富贵。我接任大都督,便是以自己的脑袋为军令状,我死则京城可失,我活则京城无虞,但谁又知道自己哪天会死?”

    “这位爵爷,是出自哪一府?”

    “襄阳侯府。”

    岳凌点点头,又道:“你可以带着礼品回去了。若是想在军中管个辎重,连城也不上就混个军功,我在城中聚集些老弱妇孺都能做。怕后辈受伤就弃武从文,去考科举,别来与武将沾边。”

    堂间人尽皆发笑,直笑的襄阳侯府来人脸红,不多时便见着他行了一礼,灰溜溜离去了。

    岳凌收回了目光,继续道:“实事求是,想走的大门还开着。”

    见岳凌如此不好糊弄,便陆陆续续有人告辞出门,贾芸在门前对着名册,将所送之礼,尽皆交还。

    半响,再没人动弹,堂上已经人人都有座位了。

    扫视一遍,王子腾还留着,史鼐已经走了,岳凌不禁抽了抽嘴角,心中排揎道:“这史家二爷是这副模样,三爷史鼎可是在大同府呢,不会也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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