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夜深寂静之时。

    按察司后堂小院,苏峻堂和赵寒枫对坐于院中凉亭。

    “平泉兄,部堂之意并不严苛,只要冯天养撤销那什么农绅审案局,发还一些地主田产,哪怕只是一半,此事他绝不再问,如此之宽容与信重,人生能有几回?吾兄何不尽快书信与他,否则悔之晚矣。”

    赵寒枫苦口婆心的劝着苏峻堂,希望他能将叶名琛今日露出的意思尽快转达给冯天养,以免做出傻事。

    今日一早,刚刚从粤西巡视完前线战事和各州备战情况的苏峻堂甫一返回广州便被叶名琛召到了总督府,将近期广州城内传的沸沸扬扬的冯天养里通会匪一事相关文书和资料拿给他看。

    有广州府学士子联署的投书,也有新安县逃出的地主商人联合的陈情血状,甚至还有省内其他府学教授联名的咨文,声称如果总督和巡抚衙门不能查处冯天养,便要直接联署上奏京师。

    巡抚衙门和臬台衙门之前,终日有人报案鸣冤,就连总督府门前充当摆设的登闻鼓,昨也被人敲响了一回。

    一时之间,满城议论,舆论沸腾,隐隐有一种排山倒海之势。

    但看到这些状纸和文书的苏峻堂却出乎叶名琛意料的平静,将每份状纸认真看完,平静的替徒弟将大部分罪状认了下来。

    替徒认罪之后苏峻堂直接指出此次大范围的天地会起义,虽然有太平军在幕后统一操纵的原因,但根本原因还是地主豪绅逼迫乡农过甚,丰年所欠债务甚至比灾年更甚,将底层乡农的最后一条活路给堵死。

    这才是太平军和天地会能够一呼百应,只是一口吃食一个口号便能号召起数万流民跟随的根本原因。

    “历朝历代之民乱,莫不因兼并而起,而我两广如今兼并之风已至不可挽回余地,豪族连州并县,贫者无处立足。民乱之势,如积薪待火,今日不燃,明日亦燃。持正所为,乃吾授意,意欲均土地而开新局,如有罪责,我为师长,当一臂担之。”

    最后更是将所有责任自己全部揽了下来,宁愿自己因此辞官也不愿意让冯天养放弃先前的成果。

    让原本已打定主意免去冯天养县令而专办船厂事务叶名琛不得不放弃了此种念头。

    下面舆论已是纷纷,当前他迫切需要团结上层,共同应对此次政潮。

    苏峻堂早先是他的幕僚长,又是他亲手举荐的三品按察使,如果此时两人之间传出不和,将是对他政治声望的巨大打击,后果甚至不比冯天养真的造反要轻。

    权衡利弊后的叶名琛只好降低要求,想让苏峻堂写信给冯天养,让冯天养做些暂缓其分田主张,不要授人太多口实,给自己在广州解决此事留出缓冲余地。

    但未曾想苏峻堂应下此事后并未立即写信,而是借口需要好生思量一番措辞,叶名琛无奈之下也只能随他,但随之让赵寒枫跟着苏峻堂回到按察司,再好生劝谏一番。

    但苏峻堂和赵寒枫两人不知道的是,叶名琛待两人一走,便随之密令广州绿营两千人移防增城县,以防范太平军之名构筑工事。

    赵寒枫也没想到,自己这一劝,便直接从下午劝到了深夜。

    而苏峻堂尚未落笔一字。

    “立光,当今之朝局、战局,你做何观?”

    沉默半天的苏峻堂终于开口,问了一个让赵寒枫觉得风马牛不相干的问题。

    “战局崩坏,发匪非一日可平,即使朝廷不犯错误,非十年难为此事。”

    “至于朝局,平泉兄,此事恐非你我所能言。”

    赵寒枫叹息一声,知道苏峻堂枯思半日提出此问,后续必定有一箩筐话在等着自己,但若自己不接话,却也着实劝不动了,只好接过话题,边回答边寻机再劝。

    “朝局如何便不能言了,立光兄,你我都是本朝官员,一个三品,一个四品,也算是一方大员,为何不能言朝局呢?”

    果然,苏峻堂跟的话很快,问出来的话更是让赵寒枫有些瞠目结舌。

    往日都是他常有过激言论,而苏峻堂苦口婆心的劝他谨言慎行,今日却反了过来,但其人尚未开口,却听苏峻堂已经继续出言。

    “立光兄,即便不论朝局,各省时局你总知道吧?”

    “平泉兄,你到底何意?若有教诲之言,愚弟洗耳恭听便是。”

    苏峻堂又是一问,让赵寒枫彻底摸不着头脑,只好直接开问,却见苏峻堂自嘲一笑。

    “我哪儿有什么教诲之言,不过是有所感触于各省时局而已。”

    “什么感触?”

    “去岁春四月,陕甘大旱,二十余县绝收,饥民流串,多有民乱,陕甘总督奏报,本省兵、粮、饷均已耗尽,亟需朝廷拨付,否则难以支撑局面。”

    “夏六月,黄河决于铜瓦厢,寿张、东阿、阳谷三县全境被淹,山东受灾三十余县,流民七百余万,而朝廷无寸银可以用于救济,只能任由流民四散就食,饿死之人约有六成,残余精壮多有参加捻匪者。”

    “秋八月,捻匪会集于亳州,匪首张乐行建号大汉永王,统一号令,麾下众约数万,占据淮北两州九县,江淮之间多有景从,已成巨患。”

    “冬十一月,发匪、会匪作乱于南国,两广、湖广、闽浙三总督合六省之力竟不能制,更兼万安县大败,两湖官军精锐俱丧于斯,若非会匪自乱被立光兄把握战机,只怕如今南国局面已崩溃。便是如今,也不过勉强自保而已。”

    “凡我万里疆土,腹心膏肓之地,或有天灾,或有战乱,朝廷左支右绌,官军疲于奔命,局面未得稍有改观,与前明末年何其之像也?”

    苏峻堂滔滔不绝细数去年以来的历次天灾和战乱,然后说出了一番让赵寒枫惊骇不已的论断。

    “平泉兄慎言!”

    赵寒枫先是低声惊呼,却见苏峻堂神色不变,心中又是猛地一惊,低声试探开口:

    “平泉兄,难道你有革鼎之意?”

    “立光兄多虑了,愚兄半生已过,若是改弦更张,将来贰臣传中难逃骂名,何敢有此念?”

    苏峻堂摇头轻笑,然后继续开口,不再谈论国事,而是提起了一桩旧事。

    “立光兄,道光十五年,你我同赴京师应考,一起投卷于恩师定庵先生府上,自此同门序齿。后恩师辞去内阁中书之职,执教于云阳书院,你我又同往探望,先生曾有一言与我,十几年以来你数次相问,愚兄始终未曾参透,因此不愿透漏,时至今日,总算可以告诉你了。”

    “请吾兄赐教。”

    见苏峻堂提起此桩旧事,赵寒枫神色端正,态度恭敬。

    以他多年对苏峻堂的了解,此时苏峻堂必定是肺腑之言,否则不会提起两人共同的恩师定庵先生。

    “存一份热忱,行一分好事。”

    “这便是恩师留给愚兄的赠言。”

    “持正所为非吾之意,此汝与中堂尽知,但持正所为尽合吾心,此汝与中堂皆不知也。违心之事愚兄已做了半辈子,今日实在不愿再做,何般后果皆愿担待,请立光兄转呈中堂。”

    一番言罢,苏峻堂起身朝着赵寒枫微微一躬,赵寒枫叹息一声,但也知道苏峻堂心意坚定绝无回转之可能,只得应下离去。

    广州如何纷乱,冯天养并不知道,他给师父苏峻堂去了信,却也只是希望师父在紧急关头帮自己涉险过关罢了,没想到自己师父上来就摆明了对自己的明确支持,反而让局势微妙起起来。

    二月九日,绾娘手中的暗探将两千名绿营兵勇进驻增城的消息传回新安,已经数日未接到师父回信的冯天养立即做出反应。

    “一团配属野炮一营,随军民夫一千人,即刻前出县界设防。”

    “二团一营进驻船厂,二营驻守县城,其余两个营配属野炮二营驻守兵营。”

    二月十日,一团在新安县界以东大张旗鼓的安营扎寨,构筑防御工事。

    此事传回广州,本就扑朔迷离的消息更加纷乱起来。

    甚至广州城内有流言说冯天养其实就是太平军培养出来的间谍,只是一时行事不慎暴露了而已,如今形势已经明显,早晚必举反旗,甚至赣南的太平军都有可能参战。

    一些为躲避天地会暴动来到广州的粤东士绅刚刚返乡,闻讯纷纷再度云集广州,生怕战火重燃。

    “混账!冯天养到底何意!”

    后堂水榭,叶名琛罕见抑制不住怒火,当着柏贵、赵寒枫、谈元益、毕澄、仲喆等人将茶盏摔得粉碎。

    无论如何他也没有想到,冯天养竟然明目张胆的做出抵抗动作,这举动离造反只差打出旗号了!

    柏贵也是目瞪口呆,没想到他前些时日搪塞那于学东之言竟然成了真!

    冯天养怎么敢的?

    就凭他那几千刚刚成军半年的团练?

    便是装备的火器先进又如何?

    广东清军虽说打不动太平军,但打你区区几千人的地方团练,还不是手到擒来?

    “调虎门参将、龙门参将两部八千人,立即开赴增城,听候号令!”

    叶名琛难压怒火,准备调驻防广州附近的清军精锐前出,已然下了打的决心。

    “中堂息怒!”

    赵寒枫脑门青筋一跳,情知此时出言必定讨不了好,且也定会孤掌难鸣,但还是咬着后槽牙出言。

    “赵寒枫!速传本督军令!”

    叶名琛目露狠厉之色,直呼赵寒枫之名。

    “卑职有一言,言毕立传军令,并亲赴军前效死,恳请中堂听完卑职此言!”

    赵寒枫冷汗直流,顶着叶名琛的怒火回话,说完见叶名琛并未出言,赶忙接着接着开口。

    “中堂,冯天养年轻莽撞,或许其中有人蓄意挑拨也未可知!中堂不可因怒兴师,一旦兵戈交锋,冯天养将不得不挟船厂自保,请中堂三思!”

    “中堂,就算冯天养真的存心造反,此时开战,船厂一旦毁坏,如何与朝廷交代?船厂乃与英人合建,一旦损坏,英人借此滋事,又如何应对?”

    赵寒枫言辞恳切,叶名琛虽然一开始听得有些不耐,但听到船厂之后却猛地一怔,然后慢慢冷静下来。

    “中堂,立光言之有理,船厂不容有失,即便冯天养真有反心,也当徐徐图之,请中堂息怒!”

    柏贵作为船厂政绩的共同受益人,此刻也是猛然醒悟,出言劝谏。

    “请中堂息怒!”

    柏贵出言后,谈元益为首、仲喆、毕澄三人先后拱手出言附和。

    其中仲喆和毕澄二人虽然心有不甘,但也知道叶名琛已经投鼠忌器,再拱火只会引火烧身,只得无可奈何的随着谈元益拱手。

    “是本督怒火攻心了,立光此言实乃老成谋国之论!”

    叶名琛借坡下驴,随后又好言安抚了刚才被自己怒斥的赵寒枫一番,环视众人一圈,将柏贵和赵寒枫留下,然后让其他人都退下。

    “雨田兄,省城舆论纷纷,不利于此事处置,本督不好出面,劳烦雨田兄以巡抚衙门之名,召集士绅清流消解流言,此事可由仲喆和毕澄二人带头做起。”

    “中堂放心,下官省得。”

    柏贵知道这事只有他出面最好,且此事他和叶名琛本就一体,于是慨然应下。

    “立光兄,即刻调那两千绿营去惠州协防,所有设立工事一并拆毁,然后致函冯天养,责令其恢复道路,撤回团练,此外一个字也不要问,更不许私下写信与他。”

    叶名琛叹息一声,随即安排起赵寒枫将那两千绿营调离。

    赵寒枫说的对,无论冯天养是真反假反,只要一打起来,其人势必挟船厂自保,自己到时候才是真的投鼠忌器,进退维谷。

    只要这把火没有真的烧起来,一切就都还好处置。

    将化解舆论和停止对峙两番事情一并安排完。叶名琛思量半晌,取了一份文书,换了一身便服,乘着一顶不显眼的小轿来到苏峻堂家中。

    且说,自那日苏峻堂拒绝写信之后,其人便已留印于按察司大堂,然后带着妻女搬到了城中的别院。

    而此院也立即被总督府派人看管起来,一应来往人员和物品均被严格管控,就连为苏家出门买菜的老仆进出也要被仔细翻检。

    推开院门之时,苏峻堂正带着他那年方十三的女儿苏瑀桐在小院空地上开垦一块小菜园。

    只是苏峻堂平日少干农活,开垦的菜行又歪又斜,不成方圆不说,两人还都是蓬头垢面。

    叶名琛原本进门后颇有些踌躇之状,见此情形反而轻松下来,将苏瑀桐手中锄头接过,然后亲力亲为,和苏峻堂一起将那菜园子修整成方正模样。

    两人各自洗了把脸,在院中凉亭坐着歇息,苏瑀桐乖巧的将茶水呈上,然后回到房间帮母亲准备饭菜。

    “瑀桐今年十三了吧,快要及笄了,当年来广州时才不过七八岁,一晃五六年过去了。”

    叶名琛看着乖巧懂事的苏瑀桐,不禁感慨。

    “时光如梭,昆臣兄,你我都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了。”

    苏峻堂也是感慨,他和叶名琛三十岁便相知相扶,一晃二十余年,对方年轻时面容犹在脑海,再和如今一对比,真可谓时光如梭。

    “圣人五十知天命,你我皆俗人,五十虽至,天命难知啊。”

    叶名琛感慨一番,却也不再拐弯,先是谈起了今日在总督府发生的事情,然后开口。

    “新安之事如何收尾,平泉兄静居这几日,可曾考虑?”

    “不瞒吾兄,终日思虑此事,未有良策。”

    苏峻堂叹息一口气,表面上的分歧容易拟合,毕竟双方并未真的打起来,但关键的是冯天养和叶名琛经历此事,彼此之间的信任已经荡然无存,绝无单方让步的可能。

    若是寻常县令被误解或是犯了错,别的不说,能来总督府陈情自述一番已是格外恩典,但冯天养经此一事,岂敢轻易离开新安?

    “总得须根本督一个台阶下,冯天养要是不愿来,写一份文书自述其过,贬官半级,将其妻子叔父送到按察司衙门暂住如何?”

    叶名琛试探着开出条件。

    苏峻堂闻言颇有些惊疑之色,这个条件太过宽松了,近乎谋反的事情被轻轻揭过不说,就连自己已经决心放弃的按察使官位也保住了。

    以当前如此凶猛之舆论态势,叶名琛如此处置付出代价必然不小。

    “吾兄如此宽容,想必还有其他条件吧?”

    苏峻堂试探着开口问道。

    以他对叶名琛的了解,其后必定还有条件。

    “确实还有条件,船厂乃国家命脉,长江战事维持之根本,断不可操于他人之手,待此番风波平息,从今两个月内,我要逐步在船厂派遣两千驻军,今年端午后两月内,须得将船厂完整移交于我,且不得影响其运转。此为底线,若是冯天养不同意,愚兄只有打一条路可以选。”

    叶名琛亮出底线,态度坚决。

    “多谢中堂好意,我这便写信与他。”

    苏峻堂知道这已经是他能为冯天养争取的最大条件,点头应下,当着叶名琛的面将信件写完,交予对方。

    叶名琛自己也不看,喊来随他而来的万祥鹏,命其连夜将此信送到,然后将冯天养的回信一并带回。

    信件送出之后,叶名琛颇有些犹疑,但还是自怀中取出带来的那份文书,递给对坐的苏峻堂。

    “此事亦须平泉兄为我筹划应对。”

    苏峻堂起初不解,打开一看,心中却是微微一叹。

    赫然是美国驻华公使伯驾给叶名琛的书信译文,其内容便是冯天养早就提过的望厦条约到期续约一事,信函言辞颇为强硬,要求十日内务必答复,否则将直接北上京津。

    外交谈判一事太过棘手,叶名琛手下确实无人可以应对此差事,原来一直是苏峻堂和冯天养经手操办,如今美国人气势汹汹,其背后必很大可能是英国人在作祟,其他人难以应付,还是得由苏氏师徒出面才能应对。

    这才是叶名琛为何会选择妥协的根本原因。

    先给足苏峻堂面子,让对方对自己略感亏欠,然后再提起此事,让苏峻堂推脱不得,只能接下此事。

    到时候再故技重施,将谈判地点设在新安县,而以苏氏师徒感情之深厚,冯天养岂会坐视不理?

    只能说,叶名琛此人不愧是晚清官僚典范人物,操弄人心之手段堪称炉火纯青。

    且说冯天养这边,得知绿营兵拔营而起之后,虽然不知道此中内情,但也着实松了一口气。

    本想着搞一个压力测试,想要给自己多争取一点发展的窗口期,没想到差点玩崩了。

    这会儿和叶名琛开打,自己是万万打不赢的,无非赌的叶名琛会不会投鼠忌器罢了。

    亲自到县界视察一番之后的冯天养回到县衙,下达的第一道命令就是继续扩军,组建第三团。

    兵员都是现成的,甚至还有富裕。

    由于分地是按照人头进行的,所以原来为了躲避人头税而隐匿的人口此刻都已登记在分地名册之上,足以满足第三团的两千名兵员需求。

    既然已经撕破脸皮了,那先前限制扩军的所谓团练兵额自然也就被冯天养当成了一张废纸。

    将扩军的诸般事项安排下去之后,冯天养见到了被团练士兵护送而来的万祥鹏和苏峻堂的亲笔信。

    这次前来的万祥鹏正襟危坐,态度恭谨,全然不像上次一般随意。

    冯天养也不介意,依旧客客气气的打了招呼,然后接过信件详细看完,陷入沉思。

    师父已经为自己尽了最大努力去争取条件,但这并不是冯天养所愿意接受的。

    叶名琛的如意算盘他自然能够看破,眼下局势十分清楚,无非是,双方签了一个三个月的停战协议,然后各自拼命准备比谁到时候攒的本钱多罢了。

    细细思量了一个多时辰,冯天养当着万祥鹏的面亲笔写下回信,列出了自己的两个条件。

    “其一,只要新安县按时缴纳税赋,广州府自此后不干涉自己行政,作为交换,自己愿意按照叶名琛所提,三个月由其逐步在船厂驻军,并逐步交托运营权。”

    “其二,自己无需将亲属送到广州做人质,可以写陈情书,也可以任由朝廷在公文中训斥,但不接受降级,作为交换,自己愿意在香港武器购买时帮忙再降低一些价格。”

    冯天养的回信回到广州,叶名琛看完之后只是哼笑两声,却未找苏峻堂商议,只是将其中一款条件改为冯天养必须接受降级至从七品的处分,否则难以彰显朝廷威严,然后再让万祥鹏当了一趟信使。

    一番拉锯之后,双方达成妥协,冯天养接受降半级的处分,但降级的旨意只传达到广州府这一层,不到新安县传达。

    二月十二日,冯天养正式呈文广州府,承认自己处置民乱不当,导致大量良绅受害,今后必定注意,好生爱护本县仅存的良绅云云。

    而总督府则在二月十五日公文之中历数冯天养施政不当十余处,然后宣布了对其降半级留任的处罚。

    二月十六日傍晚,受命前往新安县筹办与美国人会谈的苏峻堂在义女兼徒媳曾绾娘的陪同下,带着妻女和随员来到码头,登上新安县派来迎接的官船。

    站在船尾回望越来越远的广州城,苏峻堂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心中思绪渐渐平缓。

    人生自古多歧路,君向潇湘我向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