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在乡间土路上卷起尘烟,柳厂长和林建平相谈甚欢。

    队上的路特别难走,三步一坑,五步一沟。

    一想到林建平靠这里两条腿去送油,柳厂长是发自内心的心疼。

    毕竟他的年纪,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当父母都容易共情。

    滚滚烟尘引起乡亲的注意,眼尖的已经看到了吉普车。

    所有人都知道来大人物了,争先恐后地围观,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物。

    刘队长同样震惊,没听说谁要来视察啊。

    难不成,是突击检查?

    想到这,他赶紧穿戴好衣帽,第一个到路口迎接。

    乡亲们早就围聚集好,七嘴八舌地讨论到底是谁。

    “吱……”

    吉普车刹停,司机主动下车,林建平从车里钻了出来。

    所有人都傻眼了,他怎么在车上?

    刘队长磕磕巴巴地问道:“建平,你……惹祸了?”

    “怎么是人家给你送回来的呢?”

    柳厂长哈哈一笑,掏出名片自我介绍道:“我是复兴公司的,我姓柳。”

    “复兴?”刘队长一愣:“省里最大的粮食公司?”

    说罢,刘队长低头扫了一眼:“您是厂长?!”

    刘队长赶紧握手相迎:“我姓刘,负责粮食生产的。”

    “是不是建平给您添麻烦了。”

    “我先给您道个歉,您别……”

    柳厂长使劲攥着刘队长的手:“老哥哥啊,您误会了!”

    “建平老弟可是个人才!”

    之前林建平并不知道,柳厂长的公司是省里最大的粮食公司。

    听刘队长一说,他就有意撮合。

    除去每年上交的公粮,老百姓自己的余粮可以卖,如果柳厂长能出个高价,乡亲们也不用到处跑了。

    正好,柳厂长给玉秀买了丝巾,那就先给她送过去,顺便给他俩创造一个聊天的机会。

    想到这,林建平微微一欠身,说了句抱歉,让柳厂长和刘队长先聊。

    林建平抱着丝巾,满心都是兴奋。

    他已经忍受太久的相思之苦,当初和张光明约定好,没凑够彩礼之前,不能和玉秀见面。

    为了不给玉秀惹麻烦,他也只能强忍相思。

    如今终于攒够了资本,谁还敢瞧不起我!

    “铛铛铛。”

    他敲响玉秀家大门,里面却传来几个男生。

    许久,张光明踉跄着把门打开,一看见林建平,脑子顿时有点短路。

    “你不是被抓了吗?还有脸来?”

    念在他是玉秀爹的份儿上,林建平没出声。

    他这么一歪头,正好看见王大山把玉秀往怀里搂。

    “日你姥姥!”

    林建平登时火气上涌,一把推开张光明,一记飞脚踢向王大山面门。

    王大山本来就矮,还坐在凳子上,林建平甚至不需要刻意抬腿。

    “嘭!”

    一脚下去,王大山成了翻个的王八,半天没爬起来。

    “我媳妇你都敢碰!你嫌命长了!”

    “建平哥!”

    玉秀梨花带雨地喊了一声,所有委屈都融在这三个字里。

    林建平立马把她拽到身后,咬牙道:“你去把陈正喊来!”

    王大山正在兴头上,让林建平踢得七荤八素,现在早就没了理智。

    他抄起板凳就要跟林建平拼命,于伟在一旁拉偏架,林建平仗着身体素质好,一时半刻倒是没落下风。

    突然,林建平身后响起一声爆喝:“建平!低头!”

    就在他低头的瞬间,啤酒瓶子带着破风声横飞出去,正砸在王大山面门。

    于伟一回头,还不等说话,陈正的拳头已迎面而来。

    二赖子完全没有武德,扑上来专照裤裆踢,王大山滚得满身都是土,两手捂着裤裆站不起来。

    “都他妈别打了!”

    张光明终于忍不住了,扯着脖子怒吼一声。

    打斗和怒骂声传得很远,刘队长和柳厂长都听见了。

    几个腿脚利索的,已经跑过来看热闹了。

    仗着人多,借着酒劲,张光明指着林建平鼻尖就开骂。

    “你他娘的挣不来钱,还不让我姑娘嫁人?”

    “你凭啥管我家事儿啊!”

    林建平咬着牙,低声道:“咱当初可约定好三个月!”

    “你都让人家逮起来了,三个月以后你也是这副德行!”

    张光明拍着林建平肩膀:“我告诉你,你他妈啥也不是!”

    “钱,是吧?”

    林建平掏出厚厚一叠钱,一张张地数。

    数一张,就往张光明脸上砸一张。

    “这是一千!你好好查!”

    二赖子把手塞进裤裆里,拉开缝在裤衩上的密袋,又掏出来一千。

    “来!你个老梆子不就爱钱吗?你他妈给我数!”

    “你哪来的钱?”林建平问道。

    二赖子仰着脖子,得意道:“你之前给我的,都让我藏裤衩里了!”

    两千块,被扔得满院子都是。

    看热闹的人连个大气都不敢喘,这是神仙打架啊!

    王大山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咬牙指着林建平:“你有钱就牛逼,是吧?”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告诉你,你惹大祸了!”

    “镇上所有粮站都归我管,你们屯子的粮别想往外卖!我断你们活路!”

    张光明被这些钱吓得不轻,刚才一直没找到反驳的点,现在终于有机会爆发了。

    “林建平!你要把这几百口人都害死,是不是!”

    王大山满脸都是狞笑:“你要是愿意把未婚妻给我玩玩,我还能考虑考虑放过你们!”

    突然,门外响起我一个中气十足男声。

    “你要断谁活路啊!”

    众人一闪身,柳厂长黑着脸从身后站了出来。

    王大山如遭雷击一般愣在原地,恍惚间,他以为自己喝出幻觉了。

    柳厂长怎么来了?

    “我问你话呢!”

    直到柳厂长的厉喝再度响起,王大山才如梦初醒。

    王大山忙凑上前,好一顿点头哈腰,可柳厂长直接无视,而是走到林建平身边。

    “没事吧,建平。”

    王大山瞬间醒酒,他只听过林建平的名字,却没见过真人。

    完了!

    柳厂长怒斥道:“你知道这是谁吗?!”

    “这是复兴厂子的财神爷!”

    “今年职工能不能多挣钱,全靠他了!”

    柳厂越说越气,咬牙道:“你王站长好大的官威!分管几个小粮站,你就要上天?”

    “领导,您听我说……”

    “我听个屁!从明天开始,你不用当站长了!”

    柳厂长拧眉瞪眼,口中爆喝犹如霹雳:“粮食公司的旱厕没人打扫,我看你挺合适!”

    王大山的脸唰一下就白了。

    自己的金饭碗变成屎盆子了!

    “嘭!”

    王大山抱着柳厂长大腿连哭带嚎,转头又给林建平磕头,求他给说两句好话。

    此时,刘队长黑着脸开口了:“张光明!这到底咋回事?”

    张光明虽然不知道咋回事,但能看出事态不妙,算是急中生智。

    “队长!这全是误会。”

    张光明谄媚道:“主要是我听说林建平分家了,你说玉秀和他结婚,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以后生孩子都没办法落户口。”

    “我不让玉秀跟他结婚,是为了不给你们添麻烦。”

    林建平也愣了。

    这个理由算是无懈可击了!

    刘队长冷笑道:“你格局挺大啊!”

    “啪!”

    刘队长从腋下拿出个档案袋,重重砸在张光明怀里:“建平申请的宅基地手续已经下来了!他马上就能盖房子!”

    林建平又惊又喜。

    之前刘队长答应给自己上报了,没想到这么快!

    刘队长盯着张光明,恨铁不成钢似地骂了一句:“玉秀这么好的姑娘,咋就摊上你这么个爹!”

    “我告诉你,只要玉秀和建平同意,这就是自由婚姻!任何人都不能干预!”

    “我是她爹!”

    “天王老子也不行!”

    张光明彻底没屁了,王大山还抱着柳厂长哀嚎。

    柳厂长深吸一口气,冲着建平问道:“粮食站现在缺负责人,能不能请你接任?”

    说的是请,但言语中多了几分恳求。

    光腚屯今天算是炸了锅,这辈子受的惊吓都没有今天多。

    前面的事儿就不说了,现在复兴公司的厂长居然求林建平当官。

    哪知林建平只是淡然地摆摆手:“我不行。”

    “但是,我有个人选。”

    “谁?”

    林建平把目光看向玉秀:“我媳妇是队上出了名的能干,人还机灵。”

    “谁是你媳妇。”

    玉秀满脸羞红,娇嗔道:“再说了,我做不来那种工作,别让领导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