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年,具体讲是公元前643年某天,鲁国执政卿大夫臧孙辰得报,说都城曲阜飞来了一只奇怪的大鸟,停留在东门城楼屋顶上,已整整两天了,不吃不喝,每天都一个劲鸣叫着。

    有鸟类爱好者说,这种鸟名为“爰居”,平时活动于海上,很少到大陆。如今,“爰居”从海上飞至曲阜,还一个劲鸣叫,不知是凶是吉。

    但臧孙辰认为,此乃大吉也。

    公元前643年这一年,正是中原诸侯联盟盟主齐桓公去世之年,中国列国诸侯一时群龙无首。

    这一年,被中原列国诸侯视为南蛮的超级大国楚国意图北上。

    齐桓公后的中原列国诸侯,貌似以宋国为新的带头大哥,至少国君宋襄公是这样认为的。

    宋襄公有意谋图宋国霸业,这让一些中原诸侯对其嗤之以鼻。中原列国诸侯同盟开始分裂,鲁国所处的国际环境不容乐观。

    在这样的情况下,臧孙辰决定拿一只海鸟说事,认定是爰居这种鸟降临鲁国,乃国之大吉。

    公元前643年冬,在征得鲁僖公同意后,臧孙辰下令全国祭祀。

    全国祭祀可不是一件小事,按当时的礼制要求,实不亚于一场战争动员。

    柳下惠听说此事后,叹息道:“淫祀无福矣。”

    其子展喜不解问道:“父亲,为何臧孙辰组织这次祭祀是滛祀呢?”

    柳下惠解释道:“非其所祭而祭之,曰淫祀。祭祀,乃国之大事,岂可儿戏?

    先贤制订祀典有五:法施于民,可祭祀;以死勤事,可祭祀;以劳定国,可祭祀;能御大灾,可祭祀;能捍大患,可祭祀。除此之外,不得祭祀。”

    展喜道:“请父亲详细说道,儿愿洗耳恭听。”

    柳下惠捋须微笑道:“从前,神农氏拥有天下,他的后代名叫柱,能种植各种谷物莱蔬,所以被作为谷神而得到祭祀。

    共工氏称霸九州,他的后代担任土官之长,称为后土。后土能治理九州的土地,所以被作为土神而得到祭祀。

    黄帝替各种事物命名,使百姓了解事物的名称,供给所需的财赋,颛顼又能进一步加以修定。

    帝喾能序列日、月、星辰以安定百姓,尧能努力公平刑法以为百姓的准则。

    舜因致于民事而死于野外,鲧因治理洪水而死,禹能以德行修正鲧的事业。

    契任司徒,使百姓和睦。冥任水官,尽职而死于水中。

    汤以宽仁治民,为民剪除邪恶。后稷勤于谷物种植,身死在山间。

    文王以文德昭著,武王为百姓除去恶人。此等先贤明主,有功于民,故祭祀之。

    即使祭祀此等先贤,亦有规范。

    祭祀有禘、郊、祖、宗、报这五类,所以有虞氏禘祭黄帝而祖祭颛顼,郊祭尧而宗祭舜;

    夏后氏禘祭黄帝而祖祭颛顼,郊祭鲧而宗祭禹;

    商朝人禘祭帝喾而祖祭契,郊祭冥而宗祭汤;

    周朝人禘祭帝喾而郊祭后稷,祖祭文王而宗祭武王。

    幕是能继承颛顼的人,有虞氏为他举行报恩祭;

    季杼是能继承夏禹的人,夏后氏为他举行报恩祭;

    上甲微是能继承殷契的人,商朝人为他举行报恩祭;

    高圉、太王是能继承后稷的人,周朝人为他们举行报恩祭。”

    展喜恍然大悟,仔细思考着父亲柳下惠的话,柱、后土、黄帝、颛顼、帝喾、尧、舜、鲧、禹、契、冥、汤、稷、文王、武王以及幕、杼、上甲微、高圉、太王等,皆举世闻名之先贤,都为天下百姓立下传世功勋,是应该得到祭祀。

    但是,这些都是祭祀先祖先贤,不是还有其他的祭祀吗?

    展喜心中不解,继续问柳下惠道:“今我等皆周人,故禘祭帝喾,郊祭稷,祖祭文王,宗祭武王,报祭高圉和太王。

    但国之祭祀,不是还有祭祀先贤,以及天地之祭、山川湖泽之祭吗?”

    柳下惠很欣赏展喜,对求知若渴的儿子以及族人、弟子,他当然是诲人不倦的。

    柳下惠耐心解释道:“祭祖为先,禘、郊、祖、宗、报,这五种,是国家的祭祀大典。

    祭天地、山川、湖泊和远古先贤等为补充。

    土神、谷神、山川之神,都是对百姓有功绩的;

    前代有智慧和美德的人,是百姓所信赖的;

    天上的日、月、星辰,是百姓所仰望的;

    地上的金、木、水、火、土,是万物赖以生长繁殖的;

    九州的大山川泽,是赖以出产财富的。

    这都是对人民有益的,都是为民立功、与民有利者,故应该得到祭祀。”

    听着柳下惠详细讲解,展喜受益良多,感叹道:“父亲所言,不是上述这些,就不应在祀典之内。

    儿子懂了,如今海鸟飞来,臧孙辰自己不知海鸟为何而来,却举行国家祭祀,这当然是不妥了。”

    柳下惠点头赞许道:“是啊。臧孙辰居然以国家大典去祭祀海鸟,此实乃不仁不智之举。

    仁者善于评价功劳,智者善于处理事物。

    海鸟无功而祭祀它,不仁;自己不懂不问却乱处理,不智。”

    展喜听着如沐春风,突然问柳下惠道:“依父亲看,海鸟为何会飞来曲阜并停留数日呢?”

    柳下惠捋须笑道:“鸟兽有灵,总能预知灾害,恐怕此时海上有灾害天气吧。出现灾害天气,臧孙辰就应早作预防了。”

    两人的对话,很快经展喜之口传了出去,鲁国人民议论纷纷。

    臧孙辰得悉后大吃一惊,急派人赴海边察看。

    果然一连几天,海上刮着狂风,海鸟悉数惊遁!

    臧孙辰感慨道:“此诚吾之过矣,季禽之言令人醍醐灌顶,吾敢不听从?”

    他立即修书,分送司空、司马、司徒,做好相关应对灾害的准备。

    什么灾害?

    臧孙辰根据往年经验,料想会有极端气候。

    果然,那一年,整个山东地带貌似失去了冬天,大家过了一个舒服的暖冬。

    但舒服是一时的,一时的舒服以后,麻烦来了。公元前643年,当年整个山东大地居然无冰可取,鲁国不得不派人远赴北上燕地取冰。

    缺冰这还是小事,让臧孙辰揪心的,是由于暖冬导致了病虫孳生。

    果然,第二年,即公元前642年春,鲁国就遭了严重的虫灾!

    幸亏臧孙辰提前作了准备,鲁国总算不致发生更大的灾祸,将损失降低到了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