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孝,是一种美德,亦是一种习俗。

    上推数百年,守孝最短都要三年。

    但随着无相书院普及教育,大离面貌日新月异,守孝动辄三五年,早已为不少人诟病。

    时至今日,大离朝廷只要求丧亲者守孝三月即可,且不推崇立马去职守孝,觉得手上之事料理完手尾再去守孝,方是更负责也更合情理之事。

    至于守孝三年者,以大离当下舆论倾向,在外人看来,则多有沽名钓誉之嫌疑。

    不过说回眼下,宋老夫人非是宋母,乃宋忠祖母。

    宋忠为其守孝三日,已然足矣。

    朱献摇头轻叹,却未有多言。他将怀表揣回兜里,掐着时间悠悠走到讲台上。

    他捧起官报,说:“本月初,大离水军成功探明瀛州岛位置,正在肃清海路。预计明年始,或可自瀛州岛上采回银矿。消息传出,大离震动,有不少人上书朝廷,请开海禁。离皇暂未答复,只说容后再议。”

    “此事之后续,犹未可知。但想来,今年岁考策论题目,亦有不小可能会落在此处。汝等可就开放海禁之利弊,畅所欲言,各抒己见。”

    说完,朱献便在讲台座椅上坐下,任由一众学子尽情讨论。

    有人说,海上物产丰富,如果放开海禁,允许民间船舶下海远洋,能极大丰富大离当下的商品市场;若是还能发现如瀛州岛这般矿藏丰富之岛屿,更是能有效壮大我朝国力。

    有人则说,海上凶险,水军探索都未必能讨得好,民间船舶下海远洋,不亚于干草点灯,十有九空。

    总之,这种讨论会,就相当于考前猜题押题,方便学子提前整理思路。至于最后究竟能否猜中,则全靠各县学舍讲师的眼力劲。

    南奕暗暗思索。

    不过他的思绪,一时间却并不在海禁上,而是在城镇化上——字面上的城镇化,倒是没一般意义上的城市化那么高级,只是指人口聚居于一定范围,如所谓县境,不怎么往荒野深山里散开散居。

    相较蓝星古代,大离王朝城镇化进程颇高,人口多集中于各地县境,而非乡野山村。

    按原身南一的认知,是觉得山野之地多凶兽,所以有条件的人家,都爱抱团居于县城;再不济,也是县城左近扎堆,聚为屯镇。

    海禁也差不多同理,因海中凶兽难以应对,所以禁止百姓入海太深。

    不过南奕现在却觉得,凶兽固然有,但只怕凡人真正难以对付的,并非凶兽。

    …………

    考前冲刺复习,看似枯燥,却过得极快。

    南奕埋首书海,除去每日吃饭外,几乎足不出南山学舍院门。

    不知不觉,便又过了半旬,来到十二月二十一号。

    这一日,离今年岁考,还有四天。

    但这一天,却是《明报》首刊发行、《大离双龙传》正式刊登问世之期。

    南奕一心温习经书,并未留意新报动态。而谢北河知道南奕岁考在即,也特意没来打扰告知。

    但架不住学舍中有些学子,今年才入学舍,不怎么在意岁考,且是住在自家屋宅,不时会注意到一些外界动态。

    南奕这天早上,吃完早餐便回到座位上看书。

    此时还没到开课时间,加之讲师朱献尚未至,有些来得早的学生便在三三两两地闲聊。

    闲谈间,有人聊道:“话说,中午可要去趟北河居,看看他家出的新报究竟如何,竟敢大言不惭地夸下海口?”

    “你也听说他家创办新报?我爹还收有邀请,请去参加开业仪式。”

    “我家里是我大哥收到的邀请。那边派人来递请柬时,言之凿凿地说新报内容定会令人大开眼界,也不知其是否是在故弄玄虚。”

    “你们说,这北河居士咋想的?竟敢在县城开新报?要是郡城倒也好说,可县城之中,何来足够内容供他刊报印发?”

    “咋想的?呵,依我看,他家就是故作惊人之语,唤起我等好奇,好诱去买报。还大开眼界?我也不是刻意贬低,但就算他头几期内容精心准备,等时间一长,后继乏力,也难维系得住。”

    几人闲话,有好奇者,也有不屑者。

    南奕却只在旁静听,不发一言,不做解释。

    这些同学分心他顾,有心思谈论起南山县最新热闻,或是因年岁尚小初入学舍,还能再读两年;或是因心中自知前十无望,备考之意不浓。

    只要讲师朱献还没来,就多少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不够专心致志。

    在这种情况下,南奕也不方便凑上去说:你们这会闲聊的新报我知道,上面刊载的正是我近日所著小说。

    他怀疑,他要真这么说了,完全是在同学里拉仇恨。

    还是一个人安静看书吧。

    南奕保持低调,继续缄口不言。

    却不想,有同学周青,忽地自院外跑进来,苦笑道:“诸位,说个事,朱师刚刚去北河居买了新报,被新报内容迷住,暂时无心讲课,让我赶来知会大家:今上午自行看书,便宜行事。”

    啊?

    一众学子面面相觑。

    刚刚还在讨论要不要中午去买北河居的新报,却不想,讲师已然先一步沦陷。

    有人不欲轻信,质问道:“周兄,你莫不是在消遣我等?朱师,他当真被一份新报给迷住了眼?”

    来传话的周青不悦道:“如此之事,岂是我敢随意编造?”

    “周兄息怒,非是不信于你,只是乍听此言,着实有些难以置信。”立即有人接话圆场,转而问,“话说,那新报上究竟是何内容,竟能让朱师无心讲课?周兄,你既从北河居赶来,可曾看到?”

    周青郁闷不已:“就是未曾见也。今日新报首刊,特价只一文,欲购者甚众。我去了之后只能排队,眼瞅着即将排到我时,却不想朱师也来了。排队众人大都是朱师桃李,自都拱手让位。朱师后来居上,直接便进店买了新报。”

    “本来这也没啥,不影响我排队。怎料朱师看了新报内容后,惊为天人,脚都迈不动了。一心看报前,他还不忘把我从队伍里拎出来,让我赶来学舍知会大家,说今上午的课,改为自行看书。”

    周青面色无奈。他本来都已排到长队前列,即将购得新报。但正是因为排太前,被讲师朱献一眼看到,吩咐跑腿。

    他再是不愿,亦只得应下。

    而听完周青所言,众学子犹觉始料不及。

    朱献是喜欢看报不错。但报纸嘛,就那么些内容,三两下看完不就行了,怎生还有迷住人心思,需要反复琢磨之理?

    “我确实听说北河居士对新报颇为自信,豪言会令人大开眼界。但如此夸张,未免有些过分开眼界了吧……”

    因大感惊讶而陷入一时安静的众人,忽地又讨论起来。

    “我还是不信新报内容有如此迷人,除非,让我看看。”

    “既然朱师都说今上午便宜行事,不若我等先去买份新报?”

    不少学子都已被新报挑起了好奇心,闻言蠢蠢欲动。

    “可是岁考在即……”

    有人迟疑。

    只换来一声轻笑。

    “少复习半日,又影响不了啥。再说了,伱还能和南一争第一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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