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码字平复完心情后,南奕出门,往县府而去,准备报禀南石村惨遭许洛屠村之事。

    他很快到了县府。

    这县府,倒是类似于天夏官府的政务中心,内有对应各个部门的衙门或县所。

    南奕也不知村子被屠、事涉超凡,具体该找哪个县所,只凭第一印象找到了理应负责日常治安的县府武安所。

    临近年关,来县府反馈问题的百姓不多,甚至连县府内坐班的公人,都似有些稀疏。

    武安所有着相对独立的一间院落。南奕走进武安所前堂,言及南石村全村被屠之事。

    值班的吏员刚听了半截,便立即打断道:“兹事体大,非我所能决也。容我去请邢捕头。”

    吏员起身,带着南奕去二楼找武安所的邢捕头。

    二楼办公间内,邢捕头正与几个副手打牌。

    见南奕被带到二楼,他漫不经心地问来者何事。

    于是南奕又说了一遍。

    邢捕头只听了半截,便把牌一丢,眉头一皱,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他视线扫向几個副手。

    只见副官们个个低眉垂首,比顺民还老实,全无半点嚣张气焰。

    一群废物。

    邢捕头暗骂了一声,旋即正色,对南奕说:“小郎君,此事非同小可,却须上禀知县。”

    说完,邢捕头亲自带着南奕,又出了武安所,直接去找南山知县毕胜克。

    南奕虽感无语,但这几人都并非单纯地踢皮球,而是亲自领着他去找上级,他也只得跟着走。

    辗转片刻,南奕从武安所小院,到了县府大楼,见着了南山知县。

    毕胜克身着蓝衫,不胖却也不瘦,方脸弓眉,棱角不显,看着倒是和善。

    邢捕头凑上前去,低声道:“毕老爷,有个案子,是南石村被屠村之事。”

    毕胜克先是震惊,继而追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是谁犯的案子?”

    邢捕头看向南奕,南奕便道:“就在昨日,有妖人作法,屠村献祭,害了全村老小的性命。”

    听到关键词“妖人”,毕胜克眉头一皱,然后发现自个就是南山县最大的官。

    他心里发虚地说:“你这书生,莫要随口妄语。究竟是妖人还是贼人,还须说个清楚。”

    南奕此时,已然看出了毕胜克色厉内荏。他心里轻视,便淡淡道:“那妖人,正是县里保安医馆的医官许洛。他先是召唤了一群野猴,接着又引来奇怪火焰,只烧人不烧衣,生生将全村老少烧成灰烬。此等行径,不是妖人,还能是善人不成?”

    毕胜克面色发白,喝道:“休得胡言,我南山县泰民安,焉能发生此等神诡异事。”

    邢捕头低声提醒道:“毕老爷,是南石村,没在县里。”

    毕胜克闻言一怔,旋即长舒了一口气。

    原来是下面的山野乡村啊,那就没事了。

    身为一县知县,毕胜克对神诡之事,并非全然不知。

    但他并不关心神诡异事。

    因为关心了也没用。

    正如南奕曾经观察的那般,南山县府并无修士,皆是凡人。

    倘有魔修妖人犯案,一群凡人官吏除了把案子往上报,还能作甚?

    是以,毕胜克只关心自己的政绩评考。

    倘若真是县境内发生了重大命案,死者无数,一来是难以安抚民众,二来,他今年的政绩评考,定会因此落得差评。

    不过,既然不是县境之内,那就没影响了。

    毕胜克叹道:“原来是南石村遭了灾,那可真是不幸。我会将此事呈往郡府,由郡府派人过来调查。若真是许洛所为,定会设法治上许洛一罪,下令通缉。”

    “不过县里的话,就传话下去,说南石村遭了兽灾,请各村加强治安防备,严防野兽汇聚。”毕胜克说着,看向邢捕头,吩咐安排。

    南奕在旁眨了眨眼,有点没反应过来毕胜克心中所念,为何突然变成了料理起此事后续的做派来。

    不过南奕很快醒悟,毕胜克该是误会了,以为自个是路过南石村,看见南石村惨状而来报禀情况者。

    他旋即开口,打断了毕胜克对邢捕头的吩咐安排:“毕老爷,草民今日是来报案的,不是只为报禀情况而来。”

    “嗯?”毕胜克面带不解,“报案?此事与你何干?”

    南奕无语:“草民南一,正是南石村人。”

    毕胜克讶然:“你是南石村幸存之人?”

    如南石村这般,村民被修士屠戮之事,虽然少见,却也并非没有前科。

    听着南奕来报,毕胜克与邢捕头,下意识间默认南石村无一活口,以为南奕是路过南石村,发觉异样后来向县府禀报。

    即便南奕已经点名道姓,说了犯事者是许洛,俨然如亲见,他俩一时间都没转过念头来。

    结果,南奕竟是当事人?

    毕胜克嘴唇翕动,半晌后问道:“若真是妖人作法,你又怎能保得性命?莫不是在虚言说谎,蒙骗本官?”

    南奕眉头微蹙。

    他每次刚起了头,还未说完,县府吏员便你推我我推你,皆不肯沾这烫手山芋。

    所以直到现在,南奕仍旧没能把南石村情况交代清楚。他不免有些不耐烦。

    若是之前,南奕再是不耐烦,也得忍着,给知县老爷面子。

    但现在,不仅觉醒有天赋神通,还有着度厄令在身,南奕自忖:虽不至于完全不将南山知县放在眼里,却也不必过于委屈了自己。

    于是南奕阴阳怪气道:“毕老爷若是不信,自可派人前往南石村一探究竟,看看我说的是真是假。”

    毕胜克被南奕呛声顶撞,面色顿时有些不虞。

    这时,邢捕头突地沉下了脸,喝道:“大胆草民,竟在知县面前狂生作态,目无尊长,失礼至极!”

    不过,邢捕头一边说着,一边却是冲南奕眨眼,暗使眼色,叫南奕说话时注意点分寸。

    毕胜克面色稍缓,淡淡开口:“伱既是南石村村民,遭此变故心怀愤懑,本官倒也理解。但本官身为知县,治理南山,却是管不到县下各村。毕竟,各村自治,从来不交半分赋税,与我南山何干?”

    “当然,本官观你似是在读学生。遭此变故,悲痛之余,却也失了生计来源。既如此,本官可做主,予你一份助学资财。不过,你当知晓,此等神诡异事不宜宣扬,免得乱了民心。所以,还请小郎君谨言,潜心读书,莫与他人闲话。”

    南奕微有些沉默。

    他倒不是对毕胜克与邢捕头的做法有什么意见。

    毕竟知县捕头皆凡人,本就不可能去管魔修之事。

    只是毕胜克提及“赋税”,让南奕忽地醒悟一件事。

    难怪大离王朝不追究逃税百姓躲进山野自建村落之事,敢情是县境之外的地域,村民可以不交税,但官府也不会负责治安。

    而魔修与官府的默契,便在于魔修也得守官府的规矩,不能在官府收税区域害人。

    这,就是此世修士与凡人共存的世俗之生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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