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藏经阁后,李太华保持着语气的平淡,取出一封信交给南奕:

    “书院为师弟安排的引路人,在城南三街九号铺,乃诚友书店店家,陶知命陶师兄。你持此信过去,便可在陶师兄店里做个学徒,平时帮忙做工,然后修行上有何疑问,皆可向陶师兄请教。”

    南奕态度谦恭,不住点头。

    同时,他对引路人这一模式,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虽然普通学问上,书院已经是开班授课的形式,但在修行之事上,仍旧是一对一指点的秘传形式。

    所谓引路人,俨然相当于半个师父。

    而且,帮忙做工还有工钱,也方便家境贫寒的学子,入道修行。

    南奕正准备向李太华长揖告辞,李太华又开口道:

    “待会出了书院,去找陶师兄前,师弟可先去白玉京,报我名字,取一坛仙人醉。届时,将仙人醉与推荐信,一并交给陶师兄。”

    南奕怔然。这酒,该不会是李太华替他出的束脩吧?

    李太华看出了南奕的疑虑,笑道:“你莫多想,这酒与你无关,只是我答应赠给陶师兄的,让你顺便跑个腿。书院安排引路人,自是不会要你出束脩。”

    南奕半信半疑。

    但李太华都当面如此说了,他亦不好多言,只得颔首应下此事。

    不过,等南奕辞别李太华,来到白玉京取酒时,他问道:“店家,我来替无相书院的先生李太华取酒,取一坛仙人醉。然后,冒昧问下,这样一坛酒,如果是我想出资购下,须多少钱才行呢?”

    白玉京店家白岚祁,前几日见过跟在李太华身后的南奕。

    他上下打量了几眼南奕,说:“这酒并不直售,都是各位酒客早早购下,寄存店内酝酿至今。不过,你既是为李太华取酒,只一坛的话,倒是可以取三银元购下。”

    见酒价负担得起,南奕当即取钱道:“那就劳烦店家,取坛仙人醉,并容小生出资购此佳酿。”

    南奕不清楚这酒算不算给陶知命的束脩。

    如果算,断没有李太华替他出束脩的说法。

    如果不算,三枚银元购下,就当是抵去了这两次在藏经阁传法,启用传法仪轨所耗去的银元媒介。

    南奕不喜欢欠人情。

    他愿意与人为善,保持亲近关系,有来有往。但如非迫不得已,并不想欠下人情,尤其是源自钱财的人情债。

    他既然继承有许洛遗产,身上钱财足够,就还是自個掏钱出资为宜。

    白岚祁收下银元,自去酒窖中取酒。

    南奕则看着白岚祁背影,微微思量起来。

    白岚祁并非修士,但也不算是普通凡人,而是有着血脉传承的工匠异人,专精酿酒技能,可以引源炁酿酒。

    这种工匠,看似只是有个小小手工坊,但靠着血脉传承的「酿酒蕴灵」,产能方面着实不低。

    可惜,道随时移,蒸汽技术引入大离、引入楚郡,已是大势所趋。不知这股还未吹至楚郡的风潮,在未来会否影响到工匠异人们的手工坊作业。

    不一会,白岚祁抱酒归来。

    南奕接过仙人醉,抱在怀中,开始向城南三街走去。

    他低头看了一眼。

    【志名:仙人醉。】

    【志类:法药。】

    【志述:由酿酒师白岚祁,取朱果、紫菩提、迷神须、梦还草酿成原酿,再引幻梦源炁时刻酝酿至今;饮之可增长灵性,约莫可抵一月道行。】

    南奕不禁有些感慨,今晨还想着灵性该如何增长积攒,现在便看到了,只要饮下这坛酒,就能增加一月道行。

    果然,只要愿意氪金,即便是神诡如此世,也依旧能在某些方面快速取得增益。

    然后,酿酒之道,与炼丹炼药有部分共通之处。

    这坛酒归类为法药,本应是有着时效性的。但以源炁酿酒,时刻酝酿,就能使这酒的药力长久保持,并愈酿愈浓。

    当然,从酒窖中取出后,酒中药力便开始缓慢流失,须得尽早饮用为佳。

    南奕随意琢磨着酿酒术与炼药术的异同,然后穿街走巷,终到了城南三街九号铺,诚友书店门外。

    他正了正色,迈步走进书店。

    书店之中,新书古籍字帖报刊,应有尽有。

    但不知为何,离店门最近的书架上,摆放的竟不是报刊,而是《剪灯新话》、《隔帘花影》、《禅真逸史》、《玉楼春》、《九尾龟》、《空空幻》、《怜香伴》等宫闱艳情之书。

    南奕余光扫到书名,顿时心中一跳。

    他原本对陶知命,是抱着文雅书生形象的心理预期。

    但从这些摆在店门口的书籍名看,似乎,陶知命会比他想象的,要接地气许多。

    南奕又往里走了两步,终于看见了正在书店角落整理书柜的陶知命。

    然后,南奕也正式确认了,陶知命确实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陶知命虽着一席蓝衫,却披头散发,未绾发扎髻,算不得书生打扮。

    其蓝衫不曾系上,直接敞开,袒胸露腹,端的是一副潇洒恣肆、放荡无束的模样。

    南奕抿了抿唇,道:“南奕见过陶师兄。”

    说着,他左手托住酒坛,右手从怀里取出了李太华交给他的信。

    南奕正欲继续开口。

    陶知命却很是随意地挥了挥手:“不用介绍来意了,李太华之前问过我,我已知道,是让我做伱的引路人。”

    随着陶知命挥手,南奕右手拿着的信件,直接飞到了书店最里处的柜台上;左手托着的酒坛,则到了陶知命手里。

    陶知命掂了掂酒水重量,问道:“师弟可能饮酒?”

    南奕闻言,略觉讶然。

    既是惊讶于陶知命行事恣肆,在画风上似完全与旁人迥异;也是讶然于陶知命见到他后,正事先不谈,反倒直接问起能不能饮酒。

    不知是否是此世颇为重视规矩的缘故,南奕穿越至今,见到的所有人,言行举止都颇为端正。

    即使是李太华和杜元甫,前些天对骂打趣时,其实也颇为文雅,不失文人书生的形象。

    南奕之前一直不曾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但见着了陶知命,南奕忽地觉得,所谓的文雅,似乎也有点像是在端着,不是真正的放松自我、无拘无束。

    而陶知命,看似恣肆放荡,却自有一番气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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