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行看着南奕,心里觉得好笑。

    他见过围着他拍马屁的谄媚之辈,也见过许多不怀好意,看似在为他说话,实则却是暗中拱火,想拿他当刀使的人。

    但像南奕这般,敢正面阴阳怪气回怼他的,还是第一次见。

    或许,是因为自个身份未暴露吧。

    楚天行如此想着,以点评的口吻道:“你很狂。”

    南奕则是一脸笑吟吟,漫不经心地说:“彼此彼此,你也很傲。”

    楚天行闻言,眉头顿时一挑:“牙尖嘴利。”

    南奕想也不想,回敬道:“言狂意妄。”

    楚天行嘴角带笑,眼神却渐渐冷了下来:“无知小儿,后生可畏。”

    南奕语气讥诮:“朱门贵胄,盛气十足。”

    楚天行哼了一声,不欲再与南奕纠缠,觉得有失身份。

    他干脆直问道:“我欲购丹,你要如何才肯不做纠缠?”

    南奕看了眼秦南衣。

    见秦南衣平心静气,已是回过神来的模样,南奕心中有数,便道:“非是我要与你纠缠。这购丹售丹事,怎是我俩决定呢?依我看,这位道友,自行选择售丹给谁,方是正理。”

    楚天行不说话,只是扭头看向秦南衣。

    秦南衣很想学着南奕针锋相对的口吻,讥诮开口,直说楚天行以诡器惑人心神,非是君子所为。

    但她运足目力,都看不破楚天行「无颜面」下的容颜。

    再加上楚天行身后,一直安静立着一位体现异态、肋生双翅,一看便知是蜕凡期的老仆,不易招惹。

    秦南衣不欲多生事端,最终只是温声道:“既要我说,那便还是先来后到,不伤大家和气为好。”

    她自有脾气,不会在发觉自己被诡器效果影响后,还特意示好楚天行。但以“先来后到”为由,也算是给了楚天行一个台阶下,自觉并不至于落了楚天行面子。

    南奕点了点头。

    以和为贵嘛。虽然大家都乔装易容,理论上互不知身份,但也犯不着为了一枚源丹,非要争个面红耳赤,平白失了身份。

    尤其秦南衣果然选择售丹给他,南奕心情舒畅,也就懒得与楚天行计较太多。

    楚天行微微有些不快。

    他乃郡守之子,平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几乎就没怎么吃瘪过。

    秦南衣觉得给了台阶下,就不算落人面子。

    楚天行却觉得,只要不听话,就是不给他面子。哪怕,他戴着「无颜面」,并未暴露身份。

    不过,见秦南衣心意已决,楚天行冷哼了一声,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但「无颜面」下,心直口快的楚天行,之所以没直接对秦南衣表示不满,是因为他这会,眼里只有南奕。

    他看向南奕,似要将南奕戴着的猴子面具,深深记在心里。

    楚天行语气幽幽:“你很不错,不要让我知道你是谁。”

    说话时,楚天行负于身后的左手,轻轻一掐指。

    天赋神通·「掐指一算」。

    他原本可以先走开,再暗中掐指推算南奕身份。

    但「无颜面」下,楚天行根本没想太多,见南奕修为也不高,便习惯性地直接掐指。

    而楚天行刚一掐指,南奕胸口便是一热。

    胸膛处,诡器「莫测戒」,侦测到在途卜算推演之术。

    而南奕此前「洞真」,已然知晓楚天行身怀天赋神通,可掐指一算,行推算之举。

    此时胸口一热,南奕立马反应过来,是楚天行在推算他身份。

    他自然不可能让楚天行当真算出他的身份。

    于是,“欺天莫测”发动,混淆天机,破卜算之法——破!

    咔擦一声。

    楚天行左手拇指的指甲,裂开了。

    楚天行猛地顿住。

    而南奕,则是长叹了一口气:这楚天行,为何非要把脸凑上来挨打。

    他是真的不想人前显圣、太过高调。

    「莫测戒」的代价,乃是“欺天莫测”、“邀名于世”,两個能力不可独用。

    虽然间隔时间只要在一个时辰内就没事,但真要等到后面,南奕哪里去行博名之举?

    总不能把坊市里卖赝品伪货的,全都当场揭穿吧?

    比起得罪一群混杂着亡命之徒的散修,南奕宁可得罪一个楚天行。

    至少,楚天行城府还行,虽然行事霸道,但也不算特别跋扈,再怎么动怒,也不至于当场与他死斗到底。

    南奕只要隐瞒住自身跟脚,不暴露身份,得罪了楚天行也无妨。

    可一群散修,惹急了是真敢当场报复,乃至于追出灵境外也不罢休的。

    所以,楚公子,对不住了啊。

    谁叫自己虽然不想人前显圣、太过高调,却更不想委屈了自己。

    插队这种事,除非打不过,否则决计是不会忍的!

    南奕猛地朗声大喝:“楚公子,身为郡守之子,难不成伱稍有不顺,便想知晓他人身份,准备于事后报复不成?”

    原本,南奕一行人聚在槐树门户不远处争执不休,就引起了一些修士关注,远远看着热闹。

    等南奕“郡守”二字一出,更是瞬间惊动了坊市。

    不少修士甚至当即浮空,看向南奕这边。

    而楚天行,原本一直淡然平静的神情,也猛地变色,乍起惊意——「无颜面」下,旁人只是记不住其具体容貌,但实际上仍旧看得见其面貌神情,且记得住其神情变化。

    楚天行惊诧:“你居然知道?”

    “我当然知道。”南奕轻哼了一声,“楚公子莫不是忘了,我从一开始,就在唤你公子,而不是道友。”

    “好,很好。明知故犯,你确实很狂。”

    楚天行瞬间有些羞恼。

    他本以为自己身份没有暴露,所以南奕跟秦南衣,才会不给他面子。

    结果南奕竟是一早就知道他的身份。

    这种情况下,南奕哪是不给他面子?分明是在故意打他的脸!

    感受到楚天行的怒意,在其身后,原本一直低眉垂首安静立着的老仆,缓缓抬头,看向南奕。

    与此同时,老仆气息压下,直接将不远处浮空看热闹的一众修士,瞬间重新压回了地面。

    这并不是说,老仆修为超绝,能轻易压倒坊市诸多修士。

    事实上,连体态异化都控制不住的老仆,虽是蜕凡修士,却只是蜕凡小成,在坊市之中只能算中上水平。

    他在郡守府中,真就只是一老仆,连管家身份都没有,乃是年迈散修卖身楚家为仆,被楚家安排作陪同楚天行外出的仆从,兼任护卫。

    老仆希望立下功劳,好藉此换取自身可以转修的、更好的修行功法。

    所以感受到楚天行的怒意,不等楚天行开口,老仆立即勃发气势。

    而那些浮空的坊市修士,只是想看热闹的路人群众。见老仆放出蜕凡修士的气势,自然识趣落地。

    反正,落地后一样能以神识感知,倒不是非得浮空用肉眼看。

    而在压下众人,不叫其他人居高临下俯视楚天行后,老仆气势一凝,开始压向南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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