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贾维丰介绍完糖葫芦女,南奕面色略有些古怪。

    他穿越后曾复盘原身经历,单知道糖葫芦女乃是诡灵,却不想其所卖冰糖葫芦,竟是采人器官炼成。

    而且,原身的运气着实难评。

    说他运气差吧,碰到糖葫芦女后没犯忌讳,成功买下糖葫芦,并且没有碰到毒糖葫芦。

    说他运气好吧,又好过头了,在吃下冰糖葫芦后,竟觉醒「洞真」天赋,然后因为看了眼太阳而暴毙。

    如果原身运气稍微差上一截,在吃下冰糖葫芦后只是双眸得到强化,拥有一些小神异,而非一口气觉醒「洞真」天赋,或许就不会死了。

    但这样一来,可能就没南奕穿越的事了。

    这时,贾维丰看见南奕脸上异色,以为南奕是在膈应,便道:“小哥不必介怀。既成了糖葫芦,便像是丹药,已与原材两异。”

    南奕点头,揭过这一话题,转而问道:“贾大哥,这葫芦女,可是近日出现在了郡城?”

    “是,昨日刚有人报案,说自己被葫芦女夺走了一个肾。”贾维丰叹道,“许是龙气法禁转弱之故,不少诡灵开始活跃。这几天下来,光是被我们抓住送往刑狱的诡灵,算上卖栗婆,都已有十二位。”

    诡灵活跃,最头疼的便是武安卒中的修士。

    一方面,他们维持秩序,要想方设法制伏诡灵;另一方面,他们出身水月仙门,若是在城里与诡灵斗法,还得负责修改周围百姓记忆。

    然而,依大离律,他们只能删改百姓涉及神诡的记忆。可杀人案、失踪案频发,这些客观之事,却是不能隐去的。

    所以,惶惶人心,武安卒的修士想收拾起来,格外头疼。

    接着,在聊完糖葫芦女后,贾维丰又开始问起黑无常的事。

    除去无意间售卖《游神法》者乃是同学马良以外,南奕基本上如实告知。

    一边说着,南奕一边在心中感慨:南天城最近,诡事纷呈,果真是暗流涌动的多事之际。

    光是与他有所牵扯的案子,便有糖葫芦女跟黑无常两件。而像卖栗婆这些,已经缉捕归案的诡灵,也都有足足十二位。

    可想而知,南天城眼下还没被缉拿,仍在为非作歹的诡灵,绝不在少数。

    这一刻,南奕再次坚定了自己修行之念。

    此方异世,神诡暗伏,所谓秩序只是表象。

    如果当真做个普通百姓,等到遭逢变故,成为被殃及的池鱼时,生死存亡完全取决于他人。

    所以,必须入道修行,争取把握住自己的命运。

    哪怕中道崩殂,起码不会死得憋屈。

    而在听完南奕所言后,贾维丰沉吟一番,道:“你说的这些,很有帮助。但怎样才能拿下黑无常,还需筹谋。”

    “你先去找武达,找他要两叠定位符,正常兼任行走。至于黑无常或者糖葫芦女,等有了将其一举拿下的谋略后,会及时联系你。”

    钓鱼,是一门学问。

    虽然南奕身上有着跟黑无常与糖葫芦女的因果在,可以试着钓鱼。但具体该怎样钓,怎样确保万无一失地钓成功,都需要花时间制定相应的计划。

    这些事,不用南奕费心。

    于是南奕告辞:“好勒,那贾大哥伱先忙,我就不叨扰你了。”

    回到一楼大厅,不少武安卒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吹嘘自己适才在制伏卖栗婆过程中出了怎样的力,发挥怎样的作用。

    南奕看在眼中,觉得这些修士,与凡人其实也没太大的不同,都是有着一样的喜怒哀乐,亦有着各自的日常生活。

    只不过机缘巧合,有些人可以入道修行,得知世界真相;有些人则只能做凡人,活在被修士们精心维系的秩序表象下。

    南奕找到武达。

    他的行走身份挂靠在武达的队伍名下,真要算起来,可以叫武达伍长。

    不过,他还是管武达叫哥:“武大哥,贾哥叫我来领定位符。”

    武达当即取出两叠定位符递给南奕:“南小哥将这两叠定位符收好。前一叠是报到用,哪天你想出勤巡哨时,提前用一张,我们好等你。后一叠是求援用,若是遇到麻烦,用上一张报知方位,我会尽快率人来援。”

    定位符属于戏法符箓,功效简单,时效性长,画好后可以存放许久。

    有需求的修士会备上不少,与人交换。某种意义上,定位符有些类似于南奕前世的短信消息,只是模板固定,只能报方位,不能传递实时消息。

    此外,激发定位符,也只能向指定对象,即该定位符的绘制者传递消息报方位。

    南奕又与武达小队的其他人认识了一下。

    武达是伍长,麾下只四名正职武安卒。其余几位散修,与南奕一样兼任行走身份,都是来武安监挂职赚些外快。

    毕竟修士修行,花钱如流水,若自身没创下什么产业,便只能给其他修士打工。

    而武安监给钱大方,即便是兼职行走,只要出勤十天,就能有一银元的俸禄。

    如果每日都出勤行走,月俸三银,更是可以直接找暂处瓶颈期的水月弟子,私下购买每月新鲜出炉的水月源丹,佐以修行。

    然后,南奕闲聊,简单问了下这几位散修的日常修行之所需、所耗。

    几人挑不敏感的内容简单说了下。

    有的类似于《夺目法》,须以特定药草作为药引。而此世药价贵,哪怕是普通药草也不便宜。

    有的则是须以金石为食,有钱吃矿,没钱吃土。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都是花钱如流水。

    相比起来,南奕修《小无相诀》,日常功课修行乃「文抄」仪轨,只需耗费些纸张罢了。在造纸术、印刷术早已普及的当下,花销并不大。

    即便最近他开始学画符,黄纸朱砂,也不算多贵。

    大概了解了一下散修处境,南奕只得例行感慨了一番散修之艰难:都成为修士了,居然还得为赚钱而给官府打工。

    又聊了一会,休班时间将尽。

    武达正准备领着南奕等人继续外出巡哨,却有一队武安卒,背着两位浑身着火的伤员,快步跑回武安监,大喊道:“可有会治愈术法的人在?”

    那火也是神奇,只在伤员身上烧个不停,却不会蔓延至背负伤员的武安卒身上。

    而在武安监震动,不少会治愈术法的散修响应之时,南奕双眸,却是微微一眯。

    那火不是凡火,正是他曾经见过的永恒明火。

    南奕心中陡生疑惑:有永恒明火教的魔修,出现在南天城?

    但他这会不便多问,只好不动声色地做个围观群众。

    但接连站出来了好几位修士,尝试以各自术法或治愈或驱火,都宣告失败。

    一位兼职行走的长青仙门弟子,连施数法后,沉声道:“不行,这火邪门,似有火种种在他们心口。须得有人施法破掉火种,将火变成无源之火,才能为他们疗伤。”

    连长青仙门的弟子都这般说了,其他没能治好的散修,纷纷附和。

    送伤员回来的什长暴躁道:“说这些有什么用!现在问题是你们谁能施法破掉火种?”

    众人面面相觑。

    如果是暴力驱除火种,即便永恒明火邪门,也不是不能驱除。

    可暴力驱除,必然会对伤者造成重创。而魔修火种,又极其歹毒地种在两伤者心口。

    两人眼下本就是命悬一线,勉力凭着自身法力抵御永恒明火,守住生机。

    如果暴力驱除火种,重创之下,火种确实是没了,可两人生机也会跟着消散,没有意义。

    所以,必须以温和手段,缓缓祛除永恒明火,小心护住伤者生机,再加以治愈。

    可眼下,至少在场的修士,无人能解。

    有长青弟子开口:“如果我院夫子在,应该能救好他俩。”

    他眼力不差,看出施展这邪火的魔修,应是蜕凡圆满修为。唯有同为蜕凡圆满的长青书院夫子,可以打包票说成功救人。

    换作旁的书院先生,修为差上一些,都不敢说一定能保证。

    可关键在于,长青书院的夫子,去了瀛州岛支援至今未归。城中眼下,就没有蜕凡圆满修为的长青修士。

    不知何时出现在伤员附近的贾维丰,脸色很黑。

    两位伤者,都属于他旗下行走。

    如果是散修行走,救不回来也就救不回来。可其中一人,乃是裴家千金,贾维丰实在没法坐视不管。

    因为,裴家家主,即伤者之母,正是贾维丰的顶头上司,南天城内三位武安监百户之一。

    他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传音南奕,哀声道:“南小哥,我听说你的天赋神通,正有着祛除异常、恢复本初之效,可否求你出手?”

    前文有说,天赋神通神异非凡,只略逊于道法神通,远比未经补全的黄阶术法要强。

    虽然南奕修为尚低,但冲着其觉醒有「全愈」天赋,贾维丰仍旧在慌乱之中想到了南奕。

    他其实没想太多,只求南奕能为伤员护住生机,给他拖出找人帮忙的时间就好。

    但南奕不知道贾维丰的要求竟如此之低。

    因为收到贾维丰传音时,南奕并未细想贾维丰说话意思,而是下意识地眉头紧蹙。

    他心中惊诧:贾维丰似是提前打听过他的情况,竟对他的天赋神通都有所了解。

    这说明,他的情报,在有心人眼里根本不是秘密。

    南奕对此颇为介意。

    但这会儿,他只得暂时压下对自身情报外泄的不快之意,看向身上烧着永恒明火的两位伤员。

    他不认识什么裴家千金,但另外一位伤员,南奕见过。

    这伤员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坊市售卖《夺目法》的店家,名唤郭来。

    虽然坊市里做了伪装,但南奕「洞真」探查,名字一对,自然对上了身份。

    南奕曾以得自许洛的金元,自郭来手中购下《夺目法》。

    他当时出手金元,便是担心这枚金元作为永恒明火教赐灵科仪的媒介,或许会沾染上相应的气息与因果。

    而现在,见郭来身染永恒明火,南奕隐隐有着猜测:此人许是替他挡了一劫。

    南奕心里有种微妙的古怪感。

    前脚,他替马良挡劫。

    后脚,有人替他挡劫。

    南奕不清楚永恒明火教的魔修为何会出现在南天城,但他觉得,如果魔修与郭来之间起了冲突,很可能跟那枚金元脱不了干系。

    有此因果在,南奕实在不好意思袖手旁观。

    因此,虽然心中念头转了又转,但面露异色的南奕,最终还是对贾维丰说:“我天赋未曾蕴养,阶秩尚低,虽可为他们祛除火种、恢复伤势,却很是消耗法力。我道行不深,法力不堪用啊。”

    贾维丰闻言,先是一怔,继而大喜。

    他不过是希望南奕能护住伤员生机,拖延时间罢了。

    原本见南奕面现难色(其实是异色),贾维丰还以为南奕没有把握。

    结果,听南奕的意思,竟是能直接把人救回来,只愁法力不足。

    阳神在上,在武安监,法力不足,这也能叫是个事?

    贾维丰大喜过望,斩钉截铁道:“请小哥放心出手,补气丹管够,要多少有多少!”

    南奕这才反应过来,贾维丰其实对他期望值不高。

    只是话既出口,南奕也不好再咽回去。加上「全愈」天赋一经发动,本就不可中途停下,南奕也没再说啥,默默站了出来。

    “让我来吧。”

    轻声说完,南奕在两位伤员中间盘腿坐下,两手一左一右,各按在了两人心口处。

    然后,他当着一众武安卒的面,激发「全愈」,不作隐藏。

    这却是在贾维丰传音相问后,南奕知道自身「全愈」天赋已不是秘密,也就懒得再藏着掖着。

    当然,作为他在明面上仗以入道的天赋神通,「全愈」天赋虽不算隐秘,可南奕心里还是有点疙瘩,准备后面找机会查一查,自身「全愈」天赋究竟是打谁那里流传外泄出去的。

    不过眼下,南奕只得暂且将这一心思压下,专心运使「全愈」天赋,给两位伤员疗伤。

    但见,原本浑身冒火,几乎成了火人的两人,从心口开始,缓缓止住火焰,并逐步往外复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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