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栽有茶树,是为悟道茶。

    每年二月下旬采摘一批茶叶后,秦家都会举办茶会,邀楚郡各家年轻修士一起品茶,算是结个善缘。

    因茶叶有限,各家最多邀请两位,皆是年轻一辈之翘楚。

    像楚天行问斋之同学,虽是世家出身,却尚未入道修行,根本得不到邀请。

    甚至包括楚天行,因之前亦未入道,也是在今年才首次收到邀请。

    却不想,一直不曾邀请平民修士的秦家茶会,今年竟欲邀请南奕。

    楚天行闻言,暂且放下请假之事,诧异开口:“邀南奕去悟道茶会?”

    因是传音对话,仍旧背对着楚天行的秦南衣,眸现异色。

    秦家与楚家,素来不睦。因为楚家的郡守之位,曾是从秦家手中夺下的。

    楚郡其他世家,或是顾虑楚家反应,尚不急着凑到南奕跟前。但秦家,压根不管楚家会怎么想,率先向南奕释放好意。

    再加上之前在南若村的坊市经历,秦南衣对楚天行,略感心厌。

    知道楚天行与南奕不太对付,秦南衣虽然不会像楚天行同学那般故意拱火,但见着楚天行诧异模样,却也有意淡淡开口:

    “我家茶会,从来说的都是,邀请年轻一辈之翘楚,互通有无,结个善缘。而今年新近入道的修士中,论及翘楚,无出南奕其右者。”

    楚天行闻言,嘴角不禁一抽。

    同样是新近入道,他正好被南奕压了下去。

    秦南衣这般说,虽非拱火,却也是故意在拿话语刺楚天行。

    魔修来袭之前,楚天行其实一直不曾在意和南奕之间的虚名之争。

    因为楚天行知道,不管是《南天学报》的有意拉踩,还是书院同学的故意拱火,都是因为他乃郡守之子。

    只要他不犯错,稳扎稳打,等到楚狂生筑基后,他就有很大概率继承楚郡郡守之位。

    同样觊觎郡守位置的其他世家之子弟,自然只想让楚天行犯错。

    他们个个心怀鬼胎,不约而同,都想的是故意给楚天行挖坑,找麻烦。

    拉踩也好,拱火也罢,楚天行心中门清,自不会当真在意他人言语,也不曾将南奕放在心上。

    可是,时至今日,此前不曾在意南奕的楚天行,不得不将南奕放在眼里。

    他之前不在意,只是因南奕连平民都不算,乃乡民出身,身份卑贱。

    就算南奕文章做得好些,也只是凡人文章罢;他人拉踩或拱火,亦不过虚名耳。

    他乃郡守之子,只要修为强于南奕,就不必在意些许身外虚名。

    可是现在,南奕不仅逆斩筑基魔修,闯下不小名头;更是借机晋升,直入养气小成,远胜楚天行;乃至于著书作文,都在今日发表惊人之语。

    而同样今年才入道修行的楚天行,眼下却跟之前的南奕一样,连养气都尚未入门,只是借觉醒天赋神通之便利,一步跨过了藏精期修行。

    现在,楚天行与南奕之间,已经不是什么虚名之争了。

    而是楚天行,当真不如南奕。

    甚至连郡守楚狂生,都专程宽慰了楚天行一句,说南奕眼下煊赫一时,犹如烈火烹油,势不可久,让楚天行稳扎稳打即可,不必争一时之高低。

    楚天行沉着脸,没再继续传音秦南衣,也没有当真向秦南衣请假数日。

    他只是默不作声地,往书院外的方向走。

    而秦南衣神识感应这一幕,却是心中暗笑。

    早在问心台给南奕问心之时,发觉南奕一心向道,心性坚韧,全无半点犹疑,秦南衣便觉得,南奕恐是天生道子。

    秦南衣当时之所以略有失态,正是因为她当时便已然预见自身道行境界会被南奕轻易反超。

    她虽然不会生出“此子断不可留”之念,却也难免有些道心不稳,怀疑人生。

    天生道子,生来就是为了告诉其他人,安心做个凡人挺好。

    给南奕问心完后,秦南衣立马就跑去闭关稳住道心,并在后续又专程跑去坊市,观散修修行之艰难,宽慰自己修行之顺遂,已经胜过诸多修士。

    可以说,秦南衣完全是去找散修的优越感,方才走出被南奕打击的心理阴影,重定道心,免受心魔之扰。

    而在秦南衣眼中,楚天行不过是投胎投得好,恰巧生为郡守之子,享尽便利罢了。

    事实上,秦南衣根本看不起楚天行。

    别人不知道楚天行根底,但秦家上下,却是分外清楚。

    楚家代代霸道,先是楚霸王自秦家手中强势夺走郡守之位,又有楚狂生继任郡守,压制楚郡各大世家二十余载。

    但修行者的子嗣,并不会一定有着优秀的灵根资质。

    楚狂生膝下数子,其实灵根资质都很一般。为了让楚天行觉醒天赋神通后再入道修行,楚家动用秘术,实是献祭了楚天行原本有的几位弟弟妹妹,方才让楚天行补全灵根,直接觉醒天赋神通。

    按理说,在楚家倾力培养之下,再过数年,楚郡世家年轻一辈,未必能有胜过楚天行者。

    可偏偏,世家子弟无人能及,却又横空杀出了一位南奕。

    若是再给南奕数年,怕是都不用考虑年轻一辈是否能及,完全可以直接考虑楚狂生,能否守住郡守之位。

    想到秦家适才专程派人来书院附近传音告诉她的事,秦南衣眸中异色不断,在聊斋外等到了南奕。

    “南师弟,可否借一步说话?”

    收到秦南衣传音,南奕正好向仍旧围住他问个不停的同学告辞,陪秦南衣走了几步,避开人群。

    “师姐找我,可是有事?”

    “再有三日,我家设有一茶会,想邀师弟你一道品茶。不知师弟届时,可有闲暇?”

    南奕眨了眨眼。

    他不想卷入郡守与世家间的明争暗斗,闻言下意识便想拒绝。

    不过想起秦南衣曾在坊市中欲施以援手,虽然他当时没有接受,却也多少记着这份情。

    南奕便未直接拒绝,而是问道:“不知师姐邀我,是为何事?我乡民出身,可能品不来茶。”

    秦南衣怔然,暗道自己迷糊,竟忘了南奕并非世家子弟,不曾听说过秦家茶会,更不曾知晓悟道茶一事。

    “我家茶会,每年一办,只为与郡中年轻俊杰结个善缘。届时,饮的是悟道茶,可助师弟蕴养法种、推演神通,倒并非是让师弟品评茶艺或茶水。”

    南奕恍然,不是专请他一人,也不是凡俗茶会,不用品评茶水滋味就还好。

    但他仍旧稍显迟疑地道:“师姐相邀,奕自然抽得出时间。只是不知茶会上,大家会作何交谈?奕乃乡民出身,却恐届时失礼,伤了气氛。”

    “师弟不必多心。大家届时只相互认识一二,互通有无,不须讲究什么礼仪,不必拘束。”

    见秦南衣眸中期盼之色甚浓,南奕想了想,也就应了下来。

    不提悟道茶之神效,即便考虑到秦家邀请的那些楚郡年轻修士,南奕都可以过去认识认识。

    毕竟,这些年轻修士,既是楚郡俊杰,他以后多半少不了交道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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