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师爷,在新青天来之前,咱们如何瓜分府中女眷?”

    乔师爷沉默不语。

    “不是吧,您想独吞……”苏夜假装惊道,“吃得消吗?”

    “春桃可以给你。”乔师爷做出了让步。

    “若是没郑大人限制,您打算娶多少妻妾。”

    “我想想……多多益善。”说到最后,乔师爷脸上绽放出猥琐笑容,龇出满口黄牙。

    苏夜背靠廊柱,双臂环抱在胸前:

    “您最喜欢哪个?”

    “郑夫人风韵犹存,”乔师爷形容猥琐地舔了舔嘴唇,压低声音道,“我已经惦记她很久了……以前有郑天道护着,现在可没人保她了。”

    苏夜爽朗笑道:

    “没想到……乔师爷最好的竟是人妻。”

    “不瞒你说,除了男风,我什么都好。”

    乔师爷话音刚落,镇妖师马源匆匆跑进刺史府。

    郑天道身死的消息密而未发。

    一应事宜,依旧由乔师爷代管。

    “师爷,不知哪儿来的刁民,浩浩荡荡地进了城。”马源抱拳通禀,“许是上次进城的人得了麸糠,使得忍饥挨饿的百姓红了眼。”

    “这帮刁民……就像过境的蝗虫,总也喂不饱!”乔师爷眉头紧皱。

    苏夜微笑不语。

    乔师爷瞧见苏夜神情,不由感到好奇,言道:

    “马源,你先行去处理此事,我随后就到。”

    马源恭声应诺。

    待他走后,乔师爷急忙问道:

    “苏道友,刁民二度进城闹事,你怎的还有心情笑?”

    “师爷,我说句难听的话,您别不乐意听。”

    “凭咱俩的关系,你说啥话,老夫都不会生气。”

    “微澜城的刺史,以前是郑大人,未来可能是牛大人,也可能是马大人,却不可能是乔大人……”

    乔师爷沉默不语。

    仕途这条路,不光讲究能力,还得有背景和靠山。

    郑天道出仕前,曾拜入云天宗外院。

    后又与骠骑大将军李清秋的义子结为异性兄弟,为人诚恳上进,方得踏进仕途。

    百年奋斗,方才爬到一方刺史的位置。

    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手掌无人能撼动的威权。过去的谦卑荡然无存,逐渐沦为权势的奴隶……

    乔师爷一无门路,二无背景,再者贪贿过多,难逃朝廷惩罚。

    “苏道友,你生性聪颖,可知如何逃脱此劫?”乔师爷谋财强,却不知该如何明哲保身。

    苏夜看向天空,说道:

    “人生百年,蜉蝣一日……成仙了,就会快乐吗?”

    乔师爷不知苏夜缘何引开话题,回道:

    “成仙未必快乐,不然也不会流传出‘世人都晓神仙好,最是红尘忘不了’和‘只羡鸳鸯不羡仙’这样的名句。”

    苏夜收回视线,看向脸上皱纹密布的乔师爷:

    “您觉得……有几分概率可以成仙?”

    “老夫和你一样,”乔师爷泄了气,“都是不受上天眷顾之人……没什么天赋。”

    言外之意,成仙难。

    “以镇妖司的实力,若无阻力,能否查清那些过往的秽事?”

    乔师爷再度无言。

    半晌方道:“依苏道友之言,老夫应该尽快与郑夫人同房,以免抱憾终生。”

    苏夜不禁莞尔。

    死到临头的老色鬼,还是忘不了裤裆子里那点烂事。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这句老祖宗留下来的老话,偶有偏差,大多时候能完美印证现实。

    苏夜轻笑道:

    “女人再好,吹灭灯烛都是一个样。

    您都玩过那么多花样了,也不会产生多大刺激。”

    乔师爷小眼睛里光芒闪烁,显然是在思考苏夜的话。

    “……还记得那些得到麸糠的贱民,是如何对您感恩戴德的吗?”

    乔师爷嘴巴微张,现出几分迷醉。

    苏夜接着道:

    “既然微澜城的刺史,绝不会是您……何不用府库里的粮食,撑您自己的场面。”

    乔师爷转过头,呆滞的眼睛望着苏夜。

    他的眼睛里分明透露出一句话:

    你可真是个天才!

    ————

    杨和顺穿着破衣烂衫,脸上涂抹锅底灰,混在人群之中。

    “不给粮米,宁愿一死!”

    雷铜站在府衙门口。

    一道灵力凝结的结界壁障,阻止群情激愤的百姓冲击府衙。

    他与马源是旧相识,知晓百姓此番来城的目的。

    只需力保安全,便可成事。

    两侧建筑里的围观者,突然说了声:

    “乔师爷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两人骑白玉马而来。

    前边的老者穿蓝布长衫,纶巾束发,花白山羊胡随马蹄起落微颤。

    其后的马背上,一位英姿勃发的少年郎,丝绦束发,颇有几分侠客风范。

    两人翻身下马。

    径奔立于高台的雷铜而去。

    乔师爷面对一眼望不到头,乌泱泱的人群。

    往日激动情绪,再度浮现于心头。

    苏夜早已摸清乔师爷秉性。

    看似拥有许多,却始终寄人篱下,没有得到过真正的认同。

    当百姓因麸糠为他欢呼时,那纷乱的赞美,唤醒了沉睡在心底的欲念。

    超过男女欢爱,比预想中更强烈地吸引着他。

    权力,美色和财富对男人的吸引力……亘古至今,从未褪色。

    乔师爷没拥有,并且永远无法触及的东西,就是至高无上的权力。

    像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女,始终保持和他不远不近的距离……偶尔拨弄两下琴弦,便能令他意乱神迷。

    微澜城的刺史,永远不可能是乔师爷。

    可是,他却可以在某个瞬间,成为城中最有权势的男人。

    烟花再短暂,终会在人们心中留下绚烂的场景。

    乔师爷的手,随心情激荡而剧烈颤抖。

    人生中的四大喜事。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

    其余三种,乔师爷早已经历。

    唯独金榜题名,是他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乔师爷,只要您一句话,这里的所有人都会为您欢呼。”苏夜在乔参身后低言。

    “老夫七岁进私塾,随先生读书,而今二百一十三岁,”乔师爷状似呓语道,“圣贤书中的道理,早已喂进了狗肚子……今朝,老夫要让全城百姓知道……

    老夫名叫乔参,曾经也是满怀理想的有志之士!”

    猛然踏前一步,声音传出极远:

    “府库开放,按人头分发白面,粮米和蔬菜。

    全城百姓,人皆有份!”

    欢呼声,震天响。

    屋瓦上瞧热闹的鸟雀,受到异动惊吓,扑棱棱飞上半空。

    乔师爷迟来了二百多年的金榜题名,终于在今天,和他撞了个满怀。

    ————

    “师爷,春节每年都过……再没比今天,更适合肆意驰骋了。”苏夜语气淡然,仿佛在描绘天边的流云。

    乔师爷一扫往日的猥琐和谨慎,满腹豪情道:

    “待我今晚降伏家中那八个恶婆娘……明日与苏道友,瓜分刺史府衙里的女人!”

    “……”

    苏夜骑着白玉马,目送乔师爷走远。

    他的背影,在视线中越来越小。

    烟花盛放之后,遗落的是残渣和灰烬。

    乔师爷不会再有明天……

    待到彻底看不见乔师爷的背影,苏夜方才调转马头,与他背道而驰。

    道路两旁的残雪,融化出的冰水凝结。

    鼻尖一凉。

    下雪了。

    “吁~”

    白玉马前蹄抬起,刹住了身形。

    天空撒下纷纷扬扬的雪花。

    不出几个时辰,便能把这座城染成白色。

    远处的粮米库,正在镇妖师的监督下,按部就班地分发粮米。

    至少这个冬天,不会再有因吃不上饭而冻死在积雪下的可怜老人。

    苏夜信马由缰。

    恍惚间仿佛听到有人低语。

    “贫道苏无名,特来敬献贺礼……”

    苏夜回转头。

    身后除了马蹄留下的痕迹,并无第二个人踪。

    路面的蹄印,很快也会被白雪覆盖……似若从没来过。

    苏夜心中豁然开朗,嘴角挑起一抹弧度。

    双腿轻夹马腹,催它快些前行。

    激荡的情绪,化作一股豪情。

    仰起头,引颈高歌:

    “白马将军出西关,不破大武誓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