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臣被邵曦的话给噎得“咯喽”一下。

    他原本说邵曦满口畜牲之言,其意指邵曦为畜牲,是有侮辱之意,可邵曦却问他是否听懂了。

    若说他听不懂,却又为何主动上前来接这个话茬?可若是说他听懂了,能听懂畜牲之言他自己岂不也成了畜牲?

    邵曦这种两头挖坑的问题,他怎么回答都是错。

    原本使团的到来便已经十分引人注目,此时二人搭话杠了起来,更是引得众人围观。

    既然邵曦的问题他没法回答,唯一的办法便只能是转移话题,将话头引向别处。

    于是他指着邵曦斥责道:“开口闭口不是驴就是狗,满嘴都是畜牲,还说什么给主子问好不与狗吵架,难道你这不是借机侮辱我们东穆国的文武百官?

    “你身为使臣当着我们文武群臣的面如此大言不惭,岂非是不将我们放在眼里?”

    邵曦撇着嘴,一脸冷笑地看着他。

    “我刚刚的确提到了驴子和狗,可那又与你有何相干?你说我侮辱你们东穆国的文武百官,你何曾听到我话里提到你们半个字?

    “怎么?在你们东穆国不能提驴子和狗吗?还是你们自认为是驴子和狗?我说给主人问好不与狗吵架,难道说的有错吗?

    “就算你们自认是畜牲,此次我们使团前来是给太后她老人家贺寿,是向圣上请安问好。

    “难道太后和圣上不是你们的主子?还是你们不想承认太后和圣上是你们的主子?你们是想造反吗?

    “如果说本官不将你等放在眼里,若东穆国的文武百官都如你这般,本官还真就不放在眼里,你又待如何?”

    邵曦的一番话说得使团众人都哈哈大笑,就连在一旁看热闹的东穆国官员也都掩嘴偷笑。

    虽然同朝为官,可也终免不了有人想看他人的笑话,如今这家伙被邵曦给怼了一顿,自然是有人幸灾乐祸。

    “你……”

    “你什么你?我们使团今日前来要见的是太后老人家和圣上又不是你,你凑过来干嘛?

    “我们使团内谈话,你却从旁偷听又是意欲何为,受何人指使?倘若不是受人指使,你自己凑过来找骂还怪得了别人?”

    那官员被邵曦怼得差点一口老血直接喷了出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如此年轻的一个使臣竟然如此伶牙俐齿嘴不饶人,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虽然明知道邵曦话中有侮辱之意,此时却在邵曦一番争辩之下似乎又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气得他在那里干张着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好一副伶牙俐齿,果然不愧为景元帝国的麒麟才子,此次贵国圣上能让邵大人用皇家仪仗率团出使看来倒是有几分道理。

    “不过靠着机敏狡辩在口头上占人便宜终究是落了下乘,老夫之前似乎是高看了邵大人。”

    正在那个大臣被邵曦说得哑口无言之际,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虽然听起来有些苍老,可话音却是中气十足,铿锵有力,语气不紧不慢,透露着几分傲慢。

    邵曦不用去看也猜得到说话之人是谁。

    随着这话声的响起,原本挤在一块的群臣连忙向两旁让开。

    只见一位须发皆白,身着青袍的老者缓步从人群后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一副学者打扮的人。

    这老者身形瘦高,双目有神,浑身上下透着傲气,一边缓步走来,一边抬起右手捋着自己下巴上那雪白的胡须。

    周围的东穆国群臣见老者前来,都纷纷躬身施礼问好,只有使团的这些人并没有任何反应。

    其实大家也不是不知道来人是谁,只是此时作为使臣的邵曦连身都没转,更不要说上前施礼,其他人自然也不会做出反应。

    邵曦背对着来者,直接便开口回怼道:“伶牙俐齿谈不上,只是不想招人欺辱而已。

    “我朝圣上此次让使团用皇家仪仗那是出于对太后她老人家的敬重,与本官是不是麒麟才子并不相关。

    “至于说到狡辩,本官也不过是讲个道理,若是觉得我说的没有道理,那便说出自己的道理来。

    “倘若讲道理都被认为是下乘,那么贵国可是认为不讲道理才是上乘?”

    邵曦明知道来人便是姜春山,却故意连身都不转,头也不回,而是先甩了这么一番话出去。

    既然对方想给自己下马威,此时自己也用不着客气。

    反正早就料到今日寿宴肯定不会平静无事,那么自己也就没有必要装什么君子,搞什么先礼后兵那一套。

    虽然明知道姜春山乃是东穆国最具声望的学者,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对方想要找自己的麻烦,那便与其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姜春山走到邵曦身前,见邵曦仍旧站在原地背对着自己,似乎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顿时心中感到不悦。

    在他看来,邵曦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面对自己这个东穆国赫赫有名的大学者竟然如此不敬,正是他借题发挥的机会。

    “想不到景元帝国的臣子竟如你们的皇帝一般无礼,听说你还是白鼎公的得意门生,那白鼎公就是这样教你对前辈无礼的?”

    邵曦缓缓地转过身,用十分夸张的样子有意上下打量了姜春山一番。

    他的这个举动是非常无礼的,将一个人从头到脚地打量,不仅是有审视对方的意思,更是有轻视对方的含义。

    “你哪位呀?”

    邵曦突然间开口的这一问,不但把姜春山弄得一愣,周围所有的人都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就算没见过姜春山也该听说过这个人,能在东穆国文武群臣面前以如此傲慢态度讲话的人,除了百里野林的老师太傅姜春山之外还会有谁?

    邵曦这不是明摆着明知故问吗?

    没有人会相信邵曦没认出眼前之人是姜春山,他问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姜春山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使臣,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么多年来还从没有一个年轻后辈敢如此对他讲话,就算不认得自己,开口问的那句“你哪位”也着实是毫无礼貌可言。

    此时的他已面有愠色,开口回道:“老夫乃是当朝太傅姜春山,你的老师白鼎公难道没有告诉过你我是何人吗?”

    邵曦再一次故意上下打量了姜春山一番。

    若说之前邵曦不知道他是谁,这么打量对方倒还说得过去,如今已经知道对方的身份还要这样上下打量,这明显就有了挑衅之意。

    “哦?原来你就是姜春山呐?果然和你母亲长得一样丑。

    “我的老师在我面前只提先贤大能,从来不会将一个手下败将挂在嘴边,今日一见的确不过尔尔。”

    邵曦此言一出,整个皇宫门外顿时便炸了锅!

    要知道那姜春山是何等身份,那可是当今圣上百里野林的老师,是当朝太傅啊!

    如今一个景元帝国来的年轻使臣竟当面侮辱这样的人物,怕不是得了失心疯吧?

    此时姜春山身后几个学者模样的人闻言先不干了,走上前来便对邵曦大声斥责。

    “你这家伙好生无礼,怎敢对当朝太傅如此讲话?哪里还有一点使臣的样子?”

    “什么麒麟才子?说起话来如同街头巷尾吵架的泼妇,竟然对姜老夫子如此不敬,你的父母没教好你,难道那白鼎公也没教好你吗?”

    “不分尊卑,竟跟前辈如此讲话,简直有辱斯文。”

    ……

    邵曦看着那几个学者义愤填膺的样子,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只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向所有人表示自己懒得搭理他们。

    姜春山见邵曦面对众人的斥责不为所动,只好自己开口问道:“你这小辈竟如此无礼,一开口竟提到老夫的母亲!

    “据我所知,白鼎公一向最重礼数,你作为他的得意门生,难道他就是这样教你的?”

    面对着姜春山的责问,邵曦只是淡淡一笑。

    开口反问道:“姜老夫子可曾去过我们景元帝国,可曾见过我景元帝国的圣上?”

    姜春山被邵曦问得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心说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怎么突然间又问起这样的问题?

    可既然对方问了,他也不好不答。

    “老夫不曾去过景元帝国,也未曾见过贵国圣上,这与今日你对老夫无礼又有何关系?”

    邵曦似乎对姜春山的回答很满意,一边点着头,一边迈着小方步围着姜春山转起圈来。

    面对着邵曦如此怪异的举动,姜春山竟也一时手足无措,视线也跟着邵曦转起圈来。

    “嗯,既然姜老夫子不曾去过我们景元帝国,也未曾见过我朝圣上,又怎知晚辈是与我朝圣上一般无礼?”

    姜春山明显被邵曦问得愣了一下,心说好家伙!弄了半天你在这等着我呢!

    也毫不客气地开口回击道:“你身为景元帝国的使臣,代表的便是整个景元帝国,也代表的是贵国圣上。

    “既然你对我朝众位官员和老夫无礼,老夫自然可以认为贵国圣上也是此等无礼之人,这有什么不对吗?”

    邵曦使劲地对着姜春山点了点头,十分肯定地说道:“对!姜老夫子这么认为一点毛病都没有。

    “晚辈也未曾见过先生的母亲,那么晚辈见先生相貌生得古怪便认为先生的母亲也长得一样丑,这又有什么不对呢?”

    此时的姜春山如同之前的那名东穆国大臣一样,也被邵曦给噎得“咯喽”一下,气得面色如同猪肝一般。

    邵曦这是用他自己的逻辑拿来回怼他,从道理上来讲似乎并没什么毛病,反正都是以点概面,以偏概全。

    他若否认邵曦的这个说法,就等于是否定了自己的逻辑,可若是承认的话,岂不是等于承认自己亲妈长的丑?

    此刻不管他怎么说,都是在打自己的脸。

    “贵国自诩礼仪之邦,难道你们的礼数便是当着人的面侮辱他人的母亲?贵国圣上遣你出使难道就允许你如此无礼吗?”

    邵曦停下脚步与姜春山相对而立,两眼直视着对方说道:“晚辈当着先生的面提及先生的母亲的确是无礼。

    “可我朝圣上乃是我景元帝国所有臣子和百姓的父母,你当着我的面侮辱我朝圣上,这礼字又从何谈起?

    “还有,姜老夫子开口闭口总是提到我的恩师白鼎公,他老人家的确教导晚辈应对前辈有礼。

    “可同样也教过晚辈要以德报德,以直报怨,若是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说白了就是对听得懂人话的人讲人话,对听不懂人话的畜牲就要用石头、木棒和鞭子,这又有何不对?

    “难道姜老夫子平日里都是教自己的学子如何对牛弹琴?我的老师曾经对我讲过,对牛弹琴不是牛太笨,而是人太蠢。

    “不知道在姜老夫子的眼中,自己的学生是那头牛,还是对着牛弹琴的人呢?”

    邵曦的这个问题实在是太损了!

    不管姜春山如何回答,他的学生不是畜牲就是那个最蠢的人,而自己这个教他们的人又是什么呢?

    姜春山是做梦都没想到,原本以为凭着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能够压得邵曦低头,却不想对方竟如同一把出了鞘的刀子,锋芒毕露,如此尖锐。

    “无礼小辈,简直不可理喻!你若真有本事咱们寿宴上见,看看你这一套无理的狡辩在我朝圣上和太后面前可还有半点作用。”

    说完,姜春山拂袖而去。

    他身后的那几个文人学者一边对着邵曦指指点点,一边也紧跟着他一同离去。

    邵曦依旧是那副懒懒洋洋无所谓的样子,转身往马车上一靠,对着姜春山的背影声音不大不小地说了一句“姜先生慢走,晚辈不送。”

    在场围观的所有人都看傻眼了,还从来没人见过有谁能把姜春山气成这个样子!

    而邵曦这个外邦的使臣竟只是在三言两语之间,便让这位东穆国有名的大学者,当今圣上的老师吃了这么大一个瘪。

    这其中有人气愤,有人叹息,自然也有人在暗中幸灾乐祸。

    在这群人中有一双眼睛一直在注视着邵曦,目光中竟透露出几分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