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不清楚,然而身为太子的他如何会不了解,眼前这样貌清隽看似人畜无害的年轻男子,实际上是何等可怕的凶神。

    别看自己身为冥皇巅峰,身上又有多种顶级护身宝物,然而时迟殇连年轻至尊都能如此轻易地斩杀,真要对自己动手,只怕也就是片刻间的功夫。

    “呵呵,可笑至极,真以为掌握了些粗浅大道,就能在鬼界横行无忌吗?”

    就在此处氛围已凝固到极点的时候,一声饱含不屑的冷笑倏然响起,旋即就见远处凭空撑起一扇阴气凝聚的门户,四道衣着各异的人影从中走出,眼神倨傲地望过来。

    “四小阴门?”瞧见那四道身影,程白雀和程白蛟都是神情微愣,程白雀更是下意识看向李承远,如果说最开始他还没明白过来,那么当那四人出现以后,他心头已经多少判断出,时迟殇为何会径直冲着己方过来的原因了。

    四小阴门,这是玄都天策府辖下的一个分部,有点类似人间界古代的六扇门,不同的是,四小阴门中的成员并非捕快,而是仵作、扎纸匠、二皮匠、刽子手。

    这四份在人间界就与白事有关的职业,放在鬼界,已然成为了一条别具一格的修行路线,专门擅长追捕、擒拿阴物。

    此刻来到的四人,正是当代四小阴门的嫡系传人,恰好,太子妃李苏芝的父亲李圆道,正是天策府当代执掌者,所以很多人都清楚,现如今的天策府,本就是太子李承远手中的一柄利剑。

    不独是程白雀醒悟过来,周围人群中,亦有不少人面露恍然之色,远远看过来的目光愈加复杂。

    人潮里,寂照目如喷火,喊声道:“这就是当朝太子的心胸!”

    九婴真人脸色愁苦地扯着他,哀叹道:“兄弟,不值当,不值当……”

    瞅了眼远处拉拉扯扯的两人,鬼蝇族圣子赢无幽抿嘴一笑,忽然扬声道:“时兄弟,这圣唐太子嫉贤妒能的名头早就传遍三途了,我看你不如就来我寒武如何?”

    这片地域正处于两国边境,来的不仅有圣唐的修炼者,更有寒武一方的高手,只是似是受到某些约束,寒武这边除了最开始的骨血等人,之后再无人出手,甚至连敌意也极为微弱。

    而听见赢无幽的话语,圣唐群雄亦是脸色大变,这时候一道身影越众而出,大吼道:“赢无幽你给老子闭嘴,不然老子就过来捏碎你的狗屎眼珠子!”

    赢无幽闻言唇角一凝,只是待得看清楚来人身份,原先已经要吐到嘴边的脏话也是默默吞了回去。

    这是他惹不起的人——天骄榜第九,程白象!

    程白象显然是刚刚赶到,身上还残留有不断穿梭虚空后留下的剧烈波动。

    此时他神色凝重,看了眼同样脸色难看的李承远,深深吸了口气后,他扭头冲着自家两个兄弟一瞪眼,怒骂道:“谁允许你们无故离开军营的?跟老子回去,这趟不关你们三五年的禁闭,你们就不知道什么叫遵守军纪!”

    程白象看似是在骂自家兄弟,可是每个字每句话都如一记无形耳光扇在李承远身上,这位向来以城府著称的圣唐太子少有地眸光微凝,显出几分难堪。

    而他身后的程白蛟和程白雀闻言也是面面相觑,本来还想再掰扯几句,看看能否留下来陪着李承远,结果程白象直接冲过去哐哐哐一顿耳光狂削,然后拖着两人扭头就走,全程和李承远没有半句话交流,反倒是离开前,还特意和时迟殇点了点头,表明程家绝无掺和此事的意思。

    目视三人远去,李承远看似面无表情,然而唯有熟悉他的人,才发觉此人心情已然差到极致,如果不是此处修士众多,自顾身份,他只怕是已经拉住程白象怒声呵斥起来了。

    自从费元宝口中得知了时迟殇的身份,他便开始了谋划,只可惜两国边境面积实在太大,哪怕他动用了手头所有的人手,此刻赶过来的也仅有四小阴门的四人,其余人都还在赶过来的路上。

    “除了这四个人,你还有其他后手么?”待得程白象带人离开,时迟殇才再次开口,只是他的声音冷冽如霜,丝毫不曾掩饰其中的杀意。

    没想到他居然真想对自己动手,李承远面色微沉,肃然道:“时兄这是何意?本宫此来只是看看热闹,从始至终,都未曾对你有过任何为敌的举动,为何如此咄咄逼人?”

    时迟殇闻言心头一乐,哭笑不得地轻轻摇头:“都到这种地步了,你承认与否没有任何意义……”

    不等他说完,刚刚走到近前的四小阴门传人中,背负一把鬼头刀的刽子手传人已经扯着嗓子吼道:“放肆!你这杂种怎么敢如此和太……”

    锵!时迟殇提起神殛剑反手削出,他的剑速何等迅捷,魂衍剑意幻化霹雳,唰地一声,已将这位身形魁梧的刽子手传人拦腰斩作两截,无尽的死意自剑光中迸发出来,化作无穷无尽的刃劲席卷切割,彻底将其搅碎成漫天肉沫。

    “杂种!”

    小扎纸匠见状勃然大怒,两手一扬,数千张白纸如大雪般哗啦啦飘起,凌空折叠组合,数息间已经化为一套纸质刀甲覆盖全身,然后拔出一口同样是白纸扎成的长枪,怒喝着扑了上来。

    时迟殇剑眉一挑,冷笑着目视对方一枪刺来,手中剑刃缓缓抬起,然后径直劈下。

    唰地一声,小扎纸匠的纸枪狠狠穿透时迟殇的胸膛,然而和之前那些人一样,纸枪压根就没接触到时迟殇,这所谓的“洞穿”,仅仅只是肉眼看到的假象而已。

    与此同时,时迟殇斩落的神殛剑也是剑芒闪耀,将这穿戴纸甲的四小阴门传人立劈为两半。

    不过这次,时迟殇居然失了手,被他斩碎的纸甲内部空荡荡的,刚刚的小扎纸匠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

    “阴法,缚灵!”

    就在时迟殇一剑斩碎纸甲的时候,前后左右不知何时已出现了一道身影。

    除了小扎纸匠、小仵作、小二皮匠,居然还有刚刚被他斩碎了肉身的小刽子手,此时也躯体完好地同样肃立在他四周。

    四人站定之后,直接浑身冥气暴涨,运转阴门秘法,随即他们身后各有一件器具飞起,皆是他们这一脉的嫡传至宝,汹涌澎湃的阴煞之气缭绕内外,散发着令所有阴物都莫名不适的森冷气息。

    “克!”

    “制!”

    “镇!”

    “缚!”

    随着四人口中各自吐出一字真言,四件阴门至宝俱是被阴煞之气裹挟,化作四道光芒没入地底,旋即便有一座四种道则交织弥漫有无尽阴气的阵法轰然升起,迅速覆盖了方圆百里,将此处众多修炼者尽数笼罩在内。

    置身其中,所有人都感觉胸口一滞,那是一股冥冥无形却又真实存在的力量,正对着他们的生命本源,释放着无法抵抗的恐怖威胁。

    “诸位无需惊慌!”察觉到被波及进来的众多修士面色大变,纷纷要运功抵抗,小仵作大喝道,“此阵乃我四小阴门秘传,此番动用只为捕猎这等违逆大凶,与尔等无关,还请勿要插手此事!”

    四周众人只是被牵连进来,就有如此感受,那首当其冲的时迟殇感受更为明显,那恐怖而无形的力量宛如一把吊钩,竟然生生穿透进了自己开辟的虚实间隙,向着自己真身的位置不断追寻过来。

    见到此阵居然真能破开虚实间隙,时迟殇也是微微蹙眉,随即飒然一笑,体内符阵熠熠生辉,激发起的汹涌道韵与魂力相融,而后随着魂衍剑意的引导尽数凝练为无匹剑光,迎着那把“吊钩”迅斩而去。

    嘭地一声,在外人无法窥视到的“空间”里,被灵魂之光包裹的神殛剑与四件阴门至宝交汇而成的力量轰然对撞在一起,澎湃的冥能在剧烈激荡以后冲泄四散,生生冲垮了整片虚实间隙,也让时迟殇真正回归到了现实世界。

    “祈愿?因果?”

    魂识一扫,洞悉到那股力量根源的时迟殇剑眉微皱,不待他动作,身周阴气更盛数分,裁纸刀、鬼头刀、剖尸刀、缝皮尺这四件阴门至宝正裹挟着无穷无尽的阴煞之气,从四个方向向他斩击过来。

    这四件至宝上,都萦绕有阵阵玄之又玄的规则道韵,既有世人祈愿时沾染的众生杂念,又有倒置逻辑的因果之妙,两者结合,才让这四件本是寻常的五品至宝,具备了克制阴属的独特属性。

    早年时迟殇也看过四小阴门的资料,当时还不以为意,只以为是圣唐太祖将人间界的传统职业搬到了鬼界,然而如今看来,却是对方以因果之法,生生将人间界对仵作等职业的观念具现为了现实,打造成了一把专门针对阴物的利刃。

    “这倒是有趣!”时迟殇也是首次遇到这种类似信仰之力的力量,心底也好奇这与自己的魂道究竟哪个更为高超,当即身影虚化,如云龙探首,幽幽剑吟传彻十方之际,他已然来到裁纸刀之前,挥剑斩出。

    哗啦一声,裁纸刀上缭绕的规则道韵被时迟殇一剑破碎大半,然而不待刀剑相触,裁纸刀内又有滚滚规则道韵席卷而出,层层叠叠,无穷无尽,硬生生将他剑刃抵御在外。

    小扎纸匠一声冷笑,飞身临近,一把握住裁纸刀刀柄,厉啸道:“杂种,这就是你敢不敬太子的代价,受死吧!”

    不独是他,小仵作、小刽子手、小二皮匠皆是飞身而起,手持自家的传承至宝,联手扑杀过来,四记刀光纵横天地,完全封住了他所有躲避的空间。

    如今,虚实间隙被破,整片空间又被四小阴门的秘法大阵所覆盖,时迟殇置身于四人包夹之中,面上却无半分惊慌,反而唇角那抹讥诮愈加寒冽。

    “大千,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