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鹤自阴影中出来,慢慢走近,梁六不由就低下头,且浑身上下都不自觉地,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其实公子对身边的人称得上是温和,并且向来赏罚分明,亦不曾发生过随意杀人泄愤的事。

    死在公子手里的人确实不少,水牢里的尸首成堆,但那些本就是该杀,该死之人。

    至于外人传的那些话,公子根本没放在心上,他们自然也不会在意。

    可不知为何,他只要站在公子面前,就会感受到一种无形威压,令他想低下头,好似一种打从心里生出的敬畏,难以抑制。

    颜鹤看着梁六:“鳞纹消失了?”

    梁六点头,又看了梁五一眼:“是,五哥说的,但我还没看到,我们那屋里没有镜子。”

    颜鹤:“转过去,脱衣。”

    梁六便乖乖转身,再次脱下上衣。因这屋里的光线比较暗,怕公子看得不清楚,梁五将旁边的烛台拿过来,控着烛火小心靠近。

    在烛火的映照下,梁六的后背除了有几处刀伤留下的疤痕外,再无别的东西。曾经他肩背处,是有巴掌大的一块鳞纹,因患病的时间不长,所以只是浅灰色,虽然颜色不深,却已足够明显。但现在,那处本该有鳞纹的地方,干干净净,恢复了皮肤原本的样子。

    梁六安静地被围观了一会后,才小心翼翼的回头:“公子,那东西是真的不见了?五哥他没骗我吧?”

    颜鹤没有回答他,而是突然出手,指如剑,掌如风。

    肩井,大椎,身柱,风门,肺俞,他连着点中梁六的几处大穴。

    房间内猛然起了一阵风,颜鹤身上的披风微微鼓起,晃动的烛火将他的影子化虚。

    梁五不由往后退了几步,梁六则随着那旋涡的力量转身,随即天突,膻中两处大穴被瞬间灌入内力,身体里刹时起了一阵风暴,直接横扫他全身经脉!

    梁六扛不住这样可怕的力量,颜鹤刚一收手,他就单膝跪了下去。

    而就在这一瞬,他想了起来,白天在医馆内,那女子给他把脉时。对方的手指接触到他脉搏的时候,他也是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澎湃力量,将他整个人笼罩住。他确定那不是内力,但又说不清是什么,当时他未抗拒,是因为那种力量非常温和,令他焦灼的心都随之平静了几分。

    今日之前,他只在公子跟前有过此等感觉,被力量笼罩,生不出半点反抗之意。

    只是公子的力量和那姑娘的截然不同,公子所展现出来的力量和威压,像一柄杀出尸山血海的利剑,它当空斩下,悬在头顶,言语未出,就已让人控制不住地屈膝俯首。

    那股可怕的内力在他身体里扫了一遍后,才退出,其实它并未伤到梁六分毫,梁六也未觉得有任何不适,却还是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那是实力的绝对碾压!

    待房间里的一切都平静下来后,梁五才又上前,关心地看向颜鹤:“公子?”

    梁六也抬头,询问地看着颜鹤。

    颜鹤眼睑微垂,看着梁六道:“起来吧,你体内的邪毒之气确实已经消失。”

    至少他现在已经探不到了,所有患上金鳞怪病的人,体内都会生出一股诡异的邪毒之气,解不了,驱不散,压不住。随着时间的推移,那股邪气会一点一点吞噬患者的内力,患者的身体也会出现各种奇怪诡异的症状,鳞纹就是其一,并且是最具有标志性症状。

    梁六惊诧的站起身:“那是不是我这病,就算是治好了?”

    颜鹤思忖了片刻才道:“现在还无法下定论。”

    梁六又转过脖子,想看看自己的后背,即便他知道这样根本看不到,但就是控制不住想要扭脖子。梁五不想看梁六的傻样,便对颜鹤道:“公子,要不要属下去将那位大夫请过来?”

    颜鹤:“那位大夫,叫什么?”

    梁五:“林师师,双木林,师门的师。女子,很年轻,瞧着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据说是一年前才开始坐堂问诊的,林氏医馆属下打听过,开在洛水县有二十多年了,未曾听说出过什么奇特的事。不过今日,那医馆遭了劫,连那医馆的老林大夫都被绑走了,所以我和老六过去时,是那位林姑娘接的诊。”

    颜鹤:“是什么人劫了医馆?”

    梁五:“就是北黎那些人,今日进入水牢的那两位,和他们是一伙的。他们应当也知道林氏医馆里有玄清丸,想必是为了拖住我和老六,所以提前去了医馆,将所有玄清丸都抢走,连大夫也不放过。”

    颜鹤:“那些人为何放过那位林姑娘?她也是医馆里的大夫。”

    梁五一怔:“这……兴许是当时她没在医馆内,也兴许是因为瞧她年纪轻,没料到她有如此医术。”

    颜鹤却道:“若医术当真了得,那医馆周围的人不会不知,前去打劫的人既清楚林氏医馆有玄清丸,又怎会漏掉她。”

    听公子这么一说,梁五亦觉得此事经不起推敲,处处透着蹊跷。

    梁六放弃看自个后背了,转回脖子道:“且不论是什么原因,总归不大可能和北黎是一伙,今日要不是她,我们怕是赶不及将公子需要的消息送回,我也没准会折在半路。而且我这金鳞怪病的病症,确实是经她的针灸后才消失的。”

    颜鹤淡淡道:“金鳞怪病,百年不绝,却在这样一位年轻大夫手里有了改变,无论她是如何做到的,确确实实是她的本事。”

    只是他刚说完这句话,身体就猛地一僵,脸色微变。

    烛火下,那张异常俊美的脸,透出一种冰冷的易碎感,好似随时会倒下。可他刚刚明明那么强大,一出手,就让梁六直接屈膝俯首,生不出半点对抗之心。

    梁五和梁六同时出声:“公子!”

    颜鹤蹙眉,强行压下在体内翻腾的邪气,好一会后,才再次开口:“去查清她的一切,包括那位被劫走的大夫。”

    两人即正色应下。

    颜鹤微微阖目:“去吧。”

    梁六有些担忧:“公子,要不属下先去将这位林姑娘请过来,让她替公子瞧瞧,没准,没准她有法子。”

    他患病才三个月,病症其实算很轻,公子则已经五年之久了,而且公子的情况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可能那位林大夫也没办法,但万一呢!

    梁六这般想着。

    颜鹤却道:“不急。”

    梁五也很担心,但他从不质疑公子的任何决定,而且这个时候,公子从不喜身旁有人,于是便拉了拉梁六,两人轻轻退了出去。

    林师师?

    屋内恢复安静后,颜鹤看着微微晃动的烛火,心里慢慢念出这三个字。

    ……

    翌日,林师师刚打开医馆的门,林真真就过来了,是李氏的大儿媳花喜儿带过来的。

    “姑姑,我来看娘。”林真真从花喜儿身上下来后,就迫不及待地进来,“娘呢?”

    “在里头,去吧。”林师师在林真真脑袋顶上摸了摸,然后看向花喜儿,“有劳堂嫂了,这么一大早就将妞妞带过来。”

    花喜儿道:“应该的,大嫂出了这等事,还好我能帮上点忙。大嫂现在怎么样了?可是好些了?”

    她是两年前嫁入林家的,李氏虽不是个多刻薄的婆母,但也不是多好相处,特别是她嫁过来都两年了,还没怀上呢。

    最近李氏的话里话外就已经有些不大好听了,花喜儿心里也着急,如今有个小孩带带,兴许能给自个招来孩子呢。再说妞妞真的很懂事,生得又可爱,她也是打从心眼里喜欢。

    林师师一边请她进来,一边道:“比昨儿好多了,大概再躺个三四天,便能回家去。”

    昨晚她又用半滴灵气,为陈玉娘修复了些许身上的伤,这会儿陈玉娘体内的伤基本上是好得七七八八了,就是表面皮肉的伤口变化不大,但这些养起来也很快。

    花喜儿放心地吁了口气:“那就好。”

    随后她进到隔间,同陈玉娘说了几句话,便将空间留给母女俩。

    不过从隔间出来后,花喜儿对林师师道:“要不我替你半天吧,昨晚你照顾了大嫂一夜,指定是累了,你回去歇一歇,妞妞我会看着的。”

    林师师看了她一眼:“不用,倒是堂嫂,这段时间多注意休息。”

    花喜儿不由摸了摸脸,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是不是瞧着脸色不好,最近也不知怎么,总觉得累,想睡觉,因这个娘已经说了我好几回。”

    孩子迟迟怀不上,如今李氏是有点什么事都能阴阳怪气一通,她其实也是想躲着李氏,所以才想这会儿换一换林师师。

    林师师却道:“堂嫂的月信有两月没来了吧。”

    花喜儿一愣,上个月确实没有来,但半年前曾出过这等情况,当时还以为怀上了呢,后来去看了大夫才知道不是,空欢喜一场。所以这次,她都没敢说,难道……

    林师师握住她的手腕,手指在她脉搏上按了一下:“两月了,孕前期,所以才会犯困嗜睡。”

    花喜儿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