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鹤如今的身体情况,在林师师眼里,问题多得像个筛子,那已经不是仅用几滴灵气就能解决得了的。

    她需要先用灵气整个梳理一遍他的身体,再将问题一点一点挑出,然后才能逐一解决。三个阶段,每个阶段都需大量的灵气,而且这种消耗是进阶式的,所以短时间内,她灵海里那几滴灵气就算是全给他用,也都不够。

    林师师一边擦拭银针,一边回想刚刚的治疗过程。

    此人体内两种诡异的邪气一直在相互对抗,好似在抢夺他的身体。倒是难为他,在精神和肉身双重折磨的情况下,他还能保持住理智,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疯。

    不过也恰恰是因为有第二种诡异邪气的存在,他才能坚持这么多年,没有被金鳞病吞噬。第二种邪气在折磨他的同时,也给予了他对抗金鳞病的能量,只要他能承受得住,他就能在痛苦中维持住这种平衡。

    只是她总觉得那两种邪气,虽是相互排斥,但又存在着某种关联,好似出自同源……不过这种辛秘之事,对方肯定是不会透露一个字。

    林师师将银针一一擦拭干净,收回包里后,接着道:“少则三日,多则七天,公子需一次针灸来调理身体。届时公子可去林氏医馆找我,或是我上门看诊,都可行。”

    颜鹤穿好衣服后,转过身道:“既如此,这一年,就请姑娘暂且歇在舍下。”

    林师师关上药箱的动作微顿,抬起眼,看向面前的男人:“住在这?”

    颜鹤:“姑娘需要什么,我都会让人安排好,不会让姑娘感到不便。无需针灸的时候,姑娘亦可回家小住几日,至于理由,颜某稍后会让人想个合适妥当的对策,绝不会妨碍到姑娘的名声。”

    林师师打量着他,确定他并非是在说笑,亦非是在试探,而是已经做了决定。

    手握生杀予夺大权的男人,早就养成了这般的行事风格。

    他说这些话时,声音是轻缓的,微微低沉的嗓音在这空旷的堂屋内,带着一种磁性的温和。所以听起来好像是在和对方商量,表现出来的态度,甚至还带着几分敬重。

    但是他的意思,其实非常强硬,是不容置疑的。

    林师师看了他一会,忽然笑了,不是嘲讽,而是一种了然,但并不打算接受此番好意的,客气地拒绝对方的微笑。

    最重要的是,她不惧,不慌,神色坦然,眼神清正。

    颜鹤看懂了她的意思,他发现自己并不想勉强她,虽然他完全可以这么做。于是默了默,便道:“姑娘若是有别的条件,可以提,颜某定会尽可能地满足。”

    林师师却道:“公子不如先问一问自己,留下我的目的是什么?”

    颜鹤:“自是为治病。”

    林师师:“可如果这般留下我,公子的病反无法得治,公子还要留吗?”

    颜鹤看着她,沉默。

    林师师摇头:“公子莫要误会,我并非威胁之意,而是说的实情。”

    颜鹤:“愿闻其详。”

    林师师:“我已为公子针灸过,以公子之才,当是已然明白,我之医术,不同于一般大夫,所以公子这不治之症,也唯有我能治。”

    颜鹤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林师师接着道:“我不问公子因何患病,邪自何起,故公子亦未再问我术从何来,这本是你我之默契。但现在公子非要留我,我便只能告知公子,我之术,自百姓中得。若困于一方,只为一人,其术自消。届时,即便是我尽心为公子诊治,也无法保证公子能活过今年。”

    颜鹤微微蹙眉:“姑娘……莫不是在说笑。”

    林师师:“公子是聪明人,既知道孰轻孰重,自是能辨得出,我是否是在说笑。”

    颜鹤沉默地看着她,良久,才转身离开堂屋,走之前,他道了一句:“今日有劳姑娘了。”

    梁五有些不明就里地跟在颜鹤身后,忍不住开口:“公子若想留下林大夫,属下有法子,也不会叫林大夫委屈……”

    但他话还未说完,颜鹤就道:“送她回去。”

    梁五诧异:“公子?”

    颜鹤:“段金什么时候回?”

    梁五:“今早收到消息,段大夫可能还需要三四天才得回。”

    颜鹤:“让他马上滚回来。”

    梁五:“是。”

    颜鹤:“还愣着干什么,再晚夜就深了。”

    梁五:“是,属下马上送林大夫回去。”

    只是他刚转身,颜鹤却又叫住他:“回来!”

    梁五:“公子还有何吩咐?”

    颜鹤:“林氏医馆是在洛水县的白石南街?”

    梁五:“是。”

    颜鹤:“在那条街上寻一处干净的宅子备着。”

    梁五愣了愣,不由抬起脸:“公子是打算去那里……”

    住……住下?

    刚刚那堂屋内,公子和林大夫之间的对话,他可是一字不落地都听到了。林大夫不愿留在公子这,所以,所以公子干脆就去林大夫那?

    不会吧?!

    颜鹤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给段金准备,他该好好提高一下自己的医术了,他这些年都学了些什么,连个姑娘家都比不上,还有脸整日溜猫逗狗的,丢人!”

    梁五:“……”

    京都最负盛名的神医段郎,不仅家世显赫,自小就天资过人,而且为人还谦和有礼,谁见了不连声夸赞,也就公子敢这么埋汰人家。

    但,那宅子到底是给谁备着?

    真是给段大夫备的吗?

    公子是不是也会去?

    ……

    戌时末,林师师和李进上了回程的马车,梁五将梁六赶去外面负责驾车,然后他抱着一个黑漆匣子进了车厢,恭敬地将匣子递给林师师:“林大夫,这是我们公子的一点小心意。”

    林师师接过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个银锭,应该是十两一个。李进在一旁看到后,心里一叹,之前他还以为这次的诊费,需得他来谈才行。

    哪想到这一趟,竟会发生这么多事,还差点小命不保,幸亏师姐……

    匣子内除了那十个银锭,还放着一个小瓷瓶。

    林师师拿起那瓷瓶:“这是?”

    梁五道:“里头装的是玄清丸,公子听说林大夫在找玄清丸,便命我给林大夫准备此物。”

    颜鹤知道她在找玄清丸?林师师便看了李进一眼,李进有些局促地道:“梁六问了我一些关于师姐的事。”

    刚刚,梁六找他聊了聊,聊了许多,他不敢不说,也确实没什么不能说的。但这会儿见师姐看过来,他不由一阵心虚,不知是不是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林师师收回目光,打开瓶盖,闻了闻,然后再盖上,抬起眼对梁五道:“替我谢你家公子。”

    梁五:“林大夫客气了。”

    他道了这么一句后,就识趣的钻出马车,坐到外头去。

    马车内,李进有些不安地问:“师姐,是不是有什么我不该说的?”

    林师师:“没有,他们问你什么,你答什么即可,无碍。”

    李进这才松了口气。

    ……

    夜路,马车走得慢,重开城门的时候又耽搁了些时候,一直到亥时末,马车才在林氏医馆门口停下。

    陈玉娘一直没睡,瞧着他们回来后,才终于放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