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慎回到四方馆时,威远侯纪霆的几名心腹已先他一步回来了。

    威远侯正阴沉着脸,与几位心腹商议着什么,屋内气氛凝重。众人见他回来,都冷眼相待,显然是心怀不满。

    “言副使如何落在了后面?想必是有什么心事。”纪霆话里有话,皮笑肉不笑地望着言慎。

    言慎步伐稳健,面色如常地走到威远侯身前,正色道:“想必侯爷已然听闻,今日之事,皆由侯爷当年之事所致,本使深感我大虞使团之困境已非外力所能解。萧陌虽言辞犀利,却见解独到,若要促成虞夏结盟,必须先消解女帝心中怨气,侯爷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么?”

    威远侯面色一沉,怒道:“荒唐,若依其言,便要更换国使。此举将置本使于何地?本使乃陛下钦定,岂能因黄口小儿的几句话,便轻易让权?难道是你言慎不甘为副使,想要夺我之权?”

    言慎面色沉静,“侯爷不必动怒,非老朽有心夺权,但若侯爷能以大局为重,主动让贤,老朽愿承担国使重任,全力促成两国结盟,以保我大虞边疆安宁。”

    “你……”威远侯气急,“本使乃陛下钦定,怎能轻易让权。”

    “侯爷此言差矣!”言慎向前一步,正色道,“陛下若知今日之因境,必也会寻求破解之道。奈何山高路远,不及通报。与其僵持不下,不如侯爷主动让贤,我言慎虽不才,却愿以性命担保,必不负陛下所托,完成结盟使命!”

    言慎目光炯炯,几名使团成员都不敢与他目光相接。

    威远侯只觉胸口郁结着一口浊气,上上不得,下下不去,憋得他脸都红了,“言副使,认清你自己的位置,那是本使的使命,还轮不到你越俎代庖。”

    “侯爷既如此坚持,老朽拭目以待,老朽言尽于此,望侯爷三思,告辞!”言慎转身离开,眼底满是无奈,心底已经暗自下了决心,威远侯若是一意孤行,坏了两国结盟的大事,回朝之后,他必要好好参他一本。

    直到言慎走远,威远侯才猛地吐出了胸中一口浊气,头脑顿时一阵昏沉,“老匹夫,欺人太甚!”

    “侯爷,姓言的笃定咱们见不着女帝,只要侯爷能面见女帝,陈述厉害,相信女帝定会答应与我大虞结盟。”

    “女帝见不着,咱们可以退而求其次,与夏国主战派取得联络。如今羯赵三万虎狼之师陈兵咽锁关外,本官不相信,夏国主战派不急!”

    威远侯叹息道:“眼下也只能如此,替本使多备些金珠宝贝,本使要去拜会夏国兵部尚书何长卿何大人。”

    翌日早朝,何长卿率领一班主战派将官,与以户部尚书张俭之为首的主和派吵得不可开交,也没分出个胜负来。

    女帝高坐龙椅,狭长的凤眸中,看不出一点波澜,既没赞成主和派,也没赞成主战派。

    何长卿想起昨日纪霆的嘱托,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陛下,羯赵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陛下若再迟疑,我朝必为羯赵所乘。陛下万万不可答应借道给赵国呀!”

    何长卿额头撞击在冰凉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场面感人至深。

    一班主战派将官跟着跪倒一地,“请陛下早做决断,拒羯赵于国门之外。”

    “何卿家这是何苦,烟锁关难道已经陷入敌手?”女帝终于开口,一句话却呛得何长卿不知该如何回答。

    抬头望了一眼女帝,何长卿才道:“陛下放心,烟锁关易守难攻,只要陛下不下令打开关门,放铁浮屠入关,便固若金汤。”

    “即然如此,何须与虞国结盟?干脆两边都不答应,两边都不得罪,岂不为好?”

    女帝凝眉看向撅着屁股的兵部尚书,你若真能确保烟锁关固若金汤,又岂会如此急切的想与虞国结盟?

    她知道夏国国力不济,士卒更是战力堪忧,若无虞国牵制,烟锁关难以久守。

    这帮文臣武将,不管是主战还是主和,心里都有自己各自的打算。

    何长卿老脸一窘,一时语塞,他没想到女帝给他挖了一个坑,连忙解释道:“话虽如此,为防万一,还是与虞国结盟的好。”

    一抹失望之色在女帝凤眸中一闪而逝,女帝嗔道:“并非朕不愿与虞国结盟,实乃虞国皇帝毫无诚意,竟派纪霆为使,此举分明有羞辱朕之意。朕少时曾在大虞为质,纪霆曾向大虞皇帝建言,欲献朕于羯赵,以求得羯赵退兵和谈。此等样人,反复无常,昨日主张与羯赵和谈,今日又想与我大夏结盟,大虞皇帝遣其为使,岂是真心想与我大夏结盟?”

    “陛下,时移势易,岂能因前怨而废今日之事?”

    “卿等再勿复言,朕意已决,虞国不换国使,朕决不召见大虞使团。”女帝凝眉扫视众将官。

    何长卿心中一凛,再不敢多言。

    “陛下,虞国人欺陛下太甚,如今大阳王亲自前来,请求借道伐虞,陛下何不大开关门,遣粮草辎重以助王师,共讨虞国。若得攻破虞国璇玑关,两国并力,不仅可助陛下一雪前耻,我大夏也可趁此良机,开疆拓土……”

    “住口!”女帝一声厉喝,打断了主和派领头羊户部尚书许士杰的话头。

    主战派不过是担心烟锁关失利,有亡国灭种之危,想寻求外援,早日平息事态。

    主和派却尽是一群别有用心之辈,夏国若破,这些人恐怕一个也少不了,都会成为替羯赵大军引路的先锋。

    “借不借道给赵国,朕自有定夺,无需多言,退朝!”

    下朝之后,女帝逃也似的离了令她窒息的议政殿,直往军械监而来。

    监国公主上官云霓早已守在军械监大院内,正站在一架高大的新型抛石机前,仰头注视着萧陌给抛石机装上发射机簧。

    “阿霓!”穿过重兵把守的门禁,女帝轻声唤女儿。

    “母亲!”上官云霓转身轻快地跑向女帝,拉着她的胳膊,快步走向抛石机,“您看,这是萧陌最新研制的抛石机,叫回回炮。”

    “回回炮?”女帝仰头端详着结构复杂的新型抛石机,“此物精巧绝伦,就不知威力如何?”

    萧陌低头看了一眼下面美艳绝伦的母女二人,从这个角度看下去,二人凤袍内的风光一览无余。

    他赶紧收回目光,扶着抛石机粗壮的抛射杆,从高处荡下来。

    虽只是一瞥,女帝却已发觉,顿时凝紧了凤眉。

    上官云霓心里却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那感觉即有些恼怒,又含着一丝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