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成小心地推开房门,先把脑袋伸了进去,见林枫面色平静正在看书,他才把身子挤了进去,轻手轻脚地把桌上的茶壶添了些水,给林枫的杯子斟好茶。

    林枫道:“今天这么献殷勤,说吧,是不是惹什么祸了?”

    宋成诺诺地说:“公子,不是我惹祸了,是云飞哥,他……他……”

    林枫皱了一下眉头,道:“你不是一直喊我林大哥吗?今天怎么改口了?云飞到底惹了什么祸要你来说情?”

    林枫道:“我罚他了?”

    宋成愣愣地看着林枫,一时不知所然。

    林枫沉吟了片刻,说道:“他既然已经知道做错了事,你去让他进来吧!”

    宋成脸上立刻喜笑颜开,连声说道:“好,好,我这就叫他进来,谢谢林大哥,我去喊他……”

    话还未说完,宋成已经跑到了门外,没一会功夫,他拉着云飞的衣袖走了进来。

    宋成很长眼色,随即便退了出去,轻轻地将门关好,只是他并未走远,生怕云飞还会遭到责罚,因为在这个院子里,除了林枫,云飞对他最好。

    云飞脸上带着愧疚之色,身子站得很笔挺,头却微微地低着,就如一个惹了祸的孩子在家长面前认错的样子。

    林枫淡淡地说道:“我还是你大哥?”

    云飞道:“你永远都是我大哥!”

    林枫道:“那为什么不坐呢?”

    云飞道:“我做错了事。”

    林枫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坐下来说话。”

    云飞依旧站着没有动,道:“我对不起大哥!”

    林枫笑了,他的笑容足以温暖最寒冷的冰,道:“你一直都是我的好兄弟,一直都是,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

    云飞抬起头,看到了林枫的笑容,脸上的愧疚之色却更浓了,道:“他是来伤害你的,我本应该杀了他,但我却没有杀他。”

    林枫道:“你已经长大了,每个人做事都有自己的理由,大哥不会怪你。”

    云飞道:“大哥真的不怪我?”

    林枫道:“如果我想杀他,他是否能活着离开林园?”

    云飞摇了摇头,道:“他不是你的对手,必死无疑。”

    林枫道:“如果我今天出手,会死多少人?”

    云飞道:“他们四个人一个都不能活着离开,决不能让人知道你的身份,更不能让人知道是你在用那柄刀。”

    林枫道:“杀人很容易,可人一旦死了,就再也不能复活,现在只死了一个该死的人,这样岂不是很好?”

    云飞道:“你真的认为我没做错?”

    林枫道:“你没有做错!你本来有两次机会刺穿他的喉咙,但你终究没有出手,因为他曾经是你景仰的人,你自然不想杀他。”

    云飞道:“第一次是皮甲偷袭他时,他为了躲避皮甲的铁拐露出了破绽,我可以一剑刺死他。第二次是桑吉受伤时发出了一声惨叫,他分了神,我也可以杀死他。”

    林枫道:“其实……其实后来你和皮甲夹击他时,你如果尽了全力,他必然会露出破绽……”

    云飞道:“是!”

    林枫沉吟了一晌,才开口说道:“云飞,其实无论是谁,都会有民族情怀,这是刻在骨子的烙印,鸠摩罗是西域佛教供奉的高僧,你景仰他没有错,你不杀他也没有错。”

    云飞道:“但是我刚刚想明白了一件事。”

    林枫笑了,他为云飞的成长感到欣慰,道:“你想明白了什么事情?”

    云飞道:“他已经不再是我崇仰的人了,现在不是了,以后也不是,我再见到他时,绝不会手下留情。”

    林枫道:“你想明白了?”

    云飞点了点头,道:“是他们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才让我想明白了。”

    林枫道:“谁的名字?”

    云飞道:“心湖!玉面菩萨心湖!”

    林枫道:“你能够想明白,总比我说出来要好。”

    云飞道:“天星教信奉火神,而玉面菩萨心湖是天星教法师,必然信奉火神。西域佛教跟拜火教因教义不同,为争信徒,两个教派势同水火。鸠摩罗是西域佛教首领,根本不应该与心湖有交集,但是……”

    林枫道:“但是蓝妖姬却要将毕生搜集到的珍宝交于心湖,蓝妖姬说过,足够鸠摩罗建三座寺庙,而这些珍宝当然是由心湖转交给鸠摩罗。财帛动人心啊,如此庞大的一笔财富,鸠摩罗竟然如此信任心湖,可见两人关系非同一般。”

    云飞道:“而且他们也一定不是第一次交接过钱财。”

    林枫道:“所以你更加笃定鸠摩罗跟心湖之间有秘密。”

    云飞道:“还是一件不可告人的秘密。”

    林枫道:“所以你不再景仰鸠摩罗。”

    云飞道:“其实你早已经看得很清楚了,可你为什么还要放鸠摩罗离开?”

    林枫道:“其一,鸠摩罗没有参与杀戮林园,所以他跟我没有怨仇,我也没有必要一定要杀他;其二,无论鸠摩罗与心湖之间有什么秘密,哪怕是针对林园的秘密,在你想明白之前,我还是不能杀鸠摩罗,所以我只能让他离开。”

    云飞道:“就因为我景仰他?”

    林枫道:“一百个鸠摩罗也比不上一个云飞。”

    云飞的眼睛已经湿润,声音有些哽咽,道:“大哥……”

    林枫道:“只要你想明白了,杀不杀他并不重要!”

    云飞道:“我小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西域最为尊崇的人,其实我们都被他骗了,他根本不佩,他甚至根本就不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可惜我太笨了,想明白的太晚了些。”

    林枫道:“一点都不晚,只要你还活着,什么都不晚。你放过了杀鸠摩罗的机会,但是他却真心想杀你,而且他确实有杀你的能力。所以有一件事你一定要记牢:即使你不想杀死对方,也一定不要给对方杀你的机会!”

    云飞道:“这件事我一定会记牢的。”

    林枫笑了笑,道:“我现在刚好想喝上几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陪我喝酒?”

    云飞道:“我也刚好想喝酒。”

    林枫道:“我猜宋成一定没走远,如果不让他看到你已经想喝酒了,我想他今天晚上都会睡不着觉。”

    云飞道:“宋成的确是个不错的孩子。”

    云飞向门外走去,林枫看着他消瘦的背影,暗自摇了摇头,心下暗道:你说别人是个孩子,你又何尝不是一个孩子呢?不过,你现在真的已经长大了!

    ……

    春燕是专门侍候林枫的丫鬟,很快就把酒菜端了进来。春燕才刚刚十六岁,已经长得亭亭玉立,有了大姑娘的模样,个子高挑,身材苗条。经过杜淳的调教,她做起事来很是稳重,加上她为人乖巧聪慧,杜淳就让她专门服侍林枫。

    春燕已经将酒倒好,可是林枫刚刚拿起筷子,却又将筷子放下,叹了口气,说:“我本想好好喝上几杯,可是这酒我突然不敢喝了。”

    云飞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说道:“莫非这酒里有毒不成?”

    林枫道:“或许不是致命的毒药,因为我死了,她也不活成,但是……”

    云飞警觉地看着站在一旁的春燕,手不自觉地握在剑柄上。

    林枫道:“但是,我只担心把酒喝下去,会又吐又拉折腾个一天一夜。”

    春燕笑得很腼腆,样子很美,怯怯地说:“我服侍公子已经一年多了,难道公子还不信任我?我怎么敢在公子酒里下毒?”

    云飞道:“我的确很信任春燕,她也不会毒害我。但是你倒的酒,我还真的担心有毒。”

    春燕竟然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笑眯眯地倒了一杯酒,然后一饮而尽,还将杯子给林枫看了看,道:“现在公子总该相信酒里没毒了吧?”

    没有哪家丫鬟敢如此放肆,胆子大到敢公然坐在主人身边喝酒,就算是小妾的身份,在男人对饮时,她也没有坐下来喝酒的道理。林园虽然对下人宽和,却也没有敢如此放肆的下人。

    就算春燕在丫鬟里的地位再高,她也只是个丫鬟而已,但她现在不仅坐下了,还把酒喝了,而且脸上丝毫没有一丝担心被责罚的样子。

    云飞将握剑的手松开了,鼻子哼了一声,道:“你是翟双双。”

    她不是春燕,能把春燕扮得惟妙惟肖的人,自然只有千面娇娃翟双双。

    翟双双娇笑道:“我特意跟春燕在一起呆了三天,把她的一举一动学了个十足,装扮上也没有丝毫破绽,屋子里的光线不是很充足,我自认为能骗过你们,我很想知道公子到底是怎么识破的?”

    林枫道:“这种玩笑以后再也不要开了,还好是我先察觉出来,要是云飞先看出了端倪,他的剑你一定躲不开。”

    翟双双笑了笑,道:“就算以后不开这种玩笑,公子总要告诉我是怎么发现破绽的吧?”

    林枫道:“很简单,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因为你不是春燕。”

    翟双双心有不甘地说道:“上次公子在平阳酒楼发现了我的破绽,是我输了。这次我费尽了心思和功夫,想着一定能骗过你一次,可惜我还是输了。”

    林枫道:“你的易容术的确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足能以假乱真,言谈举止也完全没有破绽,就连我刚开始也没有怀疑你,以为你就是春燕。”

    翟双双道:“可你还是识破了我不是春燕,难道这丫头跟你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