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暑过后,骤升的气温彰显着真正的夏天正式来了。

    高考已经尘埃落定,毕业生们的激动心情也一同平息。

    重获自由的亢奋和对未来生活的畅想终于都偃旗息鼓。

    在刺眼的阳光和聒噪的蝉鸣声中,他们终于意识到这不过是又一个寻常的夏日。

    客厅的电视开着,正在播放前几天世界杯四分之一决赛的重播。

    苏成意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度,拉上了窗帘。

    德国一比零战胜法国,巴西二比一哥伦比亚。阿根廷一比零比利时,荷兰四比三胜哥斯达黎加。

    至此世界杯四强正式出炉,今晚凌晨四点,那个震天铄地的比分也要来了。

    投进去的二十万也即将要变成四千万了。

    苏成意旁敲侧击地提醒过徐洋,让他别太看重结果,看重过程。

    但他显然已经被“六星巴西”的幻想冲昏了头脑,已经完全控制不了自己了。

    于是苏成意约了他来家里一起看。

    这样他往天台冲的时候,自己还能拉两把。

    徐洋来的时候带了两大包零食,两人坐在沙发上,一齐用苏成意的电脑看《偶像101》。

    “这节目是真的很火啊,我刚刚去超市,超市放的都是节目的主题曲。”

    徐洋拆开一包薯片,拉了一下进度条。

    苏成意点点头没说话,看着屏幕上出现的字幕。

    “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节目组提出这样的问题,随后给了几位选手采访的镜头。

    有很坦诚地说想当明星的,有很耿直地说公司让来的,也有说喜欢唱歌跳舞的。

    终于等到陈锦之出现的时候,苏成意眼疾手快地关掉了二倍速。

    “卧槽,这不锦姐吗?!”

    徐洋嘴里的薯片都忘记嚼了,含糊不清地喊道。

    “或许我生来就是要站在舞台上的。”

    陈锦之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热血激昂的BGM随之响了起来。

    “舞台,因你而精彩。”

    “循着光出发,多远都可以到达。”

    “101位女孩已经准备就绪,你,准备好了吗?”

    徐洋坐直了起来,挠了挠头问:

    “怎么感觉还挺燃的,这是什么竞技节目吗?”

    苏成意想了想,回答道:

    “你要说是竞技也没什么不对,毕竟也是淘汰制的。”

    主题曲前奏响起来,漆黑的舞台亮起的一瞬间,站在C位的陈锦之缓缓睁开眼睛。

    镜头给了她的眉眼一个特写,琥珀色的瞳孔映着光影,像是皎皎月光映在夜晚的湖面上。

    苏成意瞬间感觉呼吸一滞。

    一开始他还不太明白为什么陈锦之会说她生来就该站在舞台上,现在忽然就醍醐灌顶了。

    没有人比她更适合站在这样的聚光灯下。

    “挖槽!!!”

    徐洋的反应和骤然占据了满屏的弹幕一模一样。

    “Iris天生C位!!!”

    “卧槽c位小姐姐好美啊!”

    “有一说一,这是选秀节目里的颜值巅峰了吧。”

    “笑死.旁边俩护法位被她衬得像两个素人。”

    “陈锦之粉丝夸就夸,能别拉踩吗?服了,真没素质。”

    “纯路人哈,丑还不让说了。”

    “旁边的像是路过的工作人员,被强行拉上去凑数的。”

    “哈哈哈哈哈前面的别说大实话好吗?”

    难以置信,这才播出第一期,在大多数观众还在认人阶段的时候,陈锦之就已经有正儿八经的粉丝了。

    “意总,伱还有锦姐的微信吗?我感觉她马上要爆火了。”

    徐洋咽了咽口水,问道。

    “嗯。”

    苏成意暗自好笑,那可不只是有微信的关系。

    还算是元气好听的主题曲播放完之后,节目正式开始。

    苏成意原本想继续开二倍速或者跳过的,他只想看陈锦之的镜头。

    但徐洋竟然看主题曲MV看上头了,表示要认真看完整的节目。

    节目最开始的部分是选座位。

    101个空座位按名次摆成金字塔的形状,最顶端的位置是C位,看上去比其他的豪华很多。

    101位选手依次出场,并选择自己心仪的座位。

    “我去,我喜欢这个甜妹。”

    “妈呀,这个不错啊。”

    徐洋一边看,一边嘴就没停下来过。

    很像是村口一边嗑瓜子一边聊八卦的大妈。

    NS公司出场的时候,给了在场其他选手很多的反应镜头。

    大多都是在感叹NS居然要进军内娱了,太恐怖了感觉比不过,以及期待她们表演的。

    但留给NS练习生的镜头反而不多。

    全恩妍的中文水平进展不大,但是长相可爱,出场时很大声地打招呼说“泥嚎!”,瞬间让其他选手都成了妈妈粉。

    节目组全程只给了陈锦之一个镜头,她仰起头看了一眼C位,眼神里似乎有些野心。

    还特地配上了低沉的BGM,显得现场的气氛都紧张起来。

    但陈锦之已经私下和苏成意打视频聊过了。

    不要太相信剪辑,你所看到的,都是节目组想要让你看到的。

    她在节目里所展现的,都是节目组给她安排的人设,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去坐C位。

    苏成意下意识问为什么。

    虽然知道他对于娱乐圈一无所知,可能会很难理解里头这些弯弯绕绕,陈锦之还是很耐心地解释道:

    “在这种观众好感大过天的选秀节目里,没有什么比人设更重要了。

    节目给我的人设是高开低走,被真正主人公打败后泯然众人的大魔王。

    剪辑当然会抓住一切可以做文章的片段来迎合这个人设,所以我的应对方式就是尽量减少这样的片段。”

    苏成意仍然还有些不理解的时候,陈锦之又补充道:

    “如果你不认识真实的我,只看节目的话,你会喜欢一个野心勃勃、自视甚高的角色吗?”

    苏成意刚想说不会,但又想到,那可是陈锦之啊。

    “如果长你这样的话,或许野心勃勃、自视甚高,也没什么不对。”

    陈锦之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彩虹屁逗得一笑,嗔了他一眼才接着说:

    “总之,在明知道会被恶意剪辑的情况下,宁愿没有镜头,也不能做一些出格的行为。

    反正无论如何,公演的镜头是没法做手脚的。”

    苏成意点头,被说服了的同时也安慰道:

    “没关系,就算这样你现在的人气也还是最高的。”

    “苏老师太天真了。愿意看路透和花絮,上论坛讨论的观众只是很小很小一部分,真正的路人盘只会看节目正片。

    但他们才是投票真正的大头,粉丝的力量很重要,但不是决定性的。

    等到正片播出,我的人气就会落下去啦。”

    陈锦之又笑了笑,隔着屏幕敲了敲他的脑袋。

    “那为什么节目组不可以给你一个好一点的人设呢?”

    苏成意问完之后,就又意识到自己抛出了一个很傻的问题。

    还好陈锦之还没回答,就被工作人员叫走了。

    不然肯定又是一波嘲笑。

    苏成意并没有和旁边看得很起劲的徐洋说这些“内幕”,一方面是觉得他和自己一样完全不懂这些,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真正的“路人”对于节目的观后感。

    初舞台表演之后,练习生会被分为A,B,C,D,F五个等级。

    也会穿上不同颜色的制服,从A到F分别是粉色,黄色,紫色,绿色,灰色。

    “ABCDEFG为啥没有E直接到F了?”

    徐洋感觉哪里不对劲,唱了一段字母歌,疑惑地问道。

    苏成意早已做过调查,慢条斯理地回答道:

    “因为F不是ABCDEF的F,而是英文单词fail的F,意味着失败。”

    而当导师们提问谁想第一个表演的时候,镜头又很有深意地给到了陈锦之。

    她微微垂下眼睛,并没有要举手的意思。

    随后导师就开始了说教,大意是这都不敢的话来参加节目干什么?不如回家种地。

    话说得还挺重的,于是终于有一个已经有出道经验的选手举起了手来。

    “芜湖,这姐可以,胆子够大,我手机呢?我给她投一票。”

    徐洋真的把这个女团选秀节目看出了一种热血动漫的感觉。

    苏成意却稍微替这位勇敢的选手,他看了一眼名牌——南韵,感到一丝可惜。

    陈锦之早就和他说过,她不会选择第一个出场。

    因为第一个出场的都会被导师们拿来立严格人设,不论表演的如何,绝对是劈头盖脸一顿狠狠批评。

    事实证明陈锦之的确老谋深算。

    南韵作为已经出过一次道的个人练习生,唱跳其实都是很不错的,中途甚至还来了一段rap,场下的选手们都嗨起来了。

    徐洋更是激动得在手机上投出了他的处男票。

    然而,导师评价环节,BGM突变。

    “南韵,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我曾经在另外一档节目中评价过你。

    那时候我对你的看法是未来可期。但现在,我没有看到你的进步。”

    “唱跳水平只能说是勉强过关,对我来说,我是不满意的。”

    “敢唱rap很有勇气,但还需要练习。”

    一通莫名其妙的批评之后,给了南韵一个莫名其妙的B等级。

    徐洋无语得想敲键盘,但被苏成意提醒这不是他的电脑。

    南韵的受挫也成功让在场的选手们丧失了要上台表演的信心,场面再度焦灼起来。

    NS组合选择了在这时候出场,看起来像是背负了一定压力。

    但苏成意知道,这时候出场是因为接下来导师们又要立和蔼可亲、亦师亦友的人设了。

    但尽管出场时机很好,结果却依然如陈锦之所说,她加班加点训练好几天赶工出来的初舞台,她的个人镜头几乎就只有零点几秒。

    几乎是上一个镜头还在跳舞,下个镜头她已经穿上了粉色的A班制服坐回位置上了。

    全恩妍的镜头很多,唱的每句歌词都很完整,导师也给出了积极的评价。

    弹幕虽然有一些对陈锦之的镜头太少表示不满的,但更多还是在根据节目组的剪辑讨论剧情。

    “??为什么Iris镜头这么少?节目组是不是有大病?”

    “刚刚明明看到拿了A了,镜头都不给一个,服了。”

    “恩妍好可爱啊,妈妈心软软。”

    “中文都说不明白还想来内地捞钱。”

    “说不明白但已经很努力在说了啊,前面的别太苛刻了。”

    “真正的皇族出现了。”

    苏成意已经了解到皇族就是说节目内定的出道人选,那全恩妍确实是没错了,毕竟NS公司都是她家的。

    总不能自家公司来参赛,自家女儿都不出道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剩下的练习生陆陆续续上台表演,节目都过去一大半了,徐洋还在为南韵喊冤。

    “意总,你说这种节目,就老老实实的办就完了呗,整那些虚头巴脑的干啥玩意,欺负人吗这不是!”

    徐洋怒气冲冲地一拍桌子,扬手的时候把电脑屏幕都掀翻了。

    苏成意瞥了他一眼,他立马老实了,小心翼翼地把电脑重新摆好。

    “哎,摔坏了给你买个新的呗意总,外星人咋样?这样咱们开学了还能开黑打打游戏.”

    苏成意没回话,因为他完全被屏幕上的一幕震惊了。

    “下面有请,个人练习生——林易水。”

    “啥???”

    徐洋也震惊了。

    不会吧,或许是重名?

    两人都紧紧盯着屏幕,灯光打下来的瞬间,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白金色长发,随后是澄澈如海的蓝色眼睛。

    选手席瞬间一阵惊艳的欢呼,这种混血的长相一向是比较吸睛的。

    徐洋喃喃道:

    “我靠,这不就是那个混血妹子吗??”

    “.”

    这也太巧了吧。

    苏成意完全没想到她居然也会去参加这个节目。

    林易水没有选择唱跳,而是安安静静地唱完了一首歌。

    她回答问题的时候也直接说了自己不会跳舞,但导师居然破天荒地给了她B等级,还说很期待她接下来的成长之路。

    总感觉又闻到了一股皇族的气息啊!!

    苏成意忍不住暗自吐槽,既然审核标准这么宽松的话,那人家南韵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你们狠批一顿!

    徐洋低头噼里啪啦打字,正在问简潇这是什么情况。

    得到的回复是人家妈妈本来就是演艺圈的,很著名的一位导演,别太大惊小怪。

    苏成意这才了然,原来如此。

    所以林易水参加节目大约只是为了刷个脸熟度,以后直接就是走演员这条路了。

    但话虽然这么说,看到她和陈锦之同框总感觉哪里有点怪怪的是怎么回事。

    一期节目结束后,结尾会公布排名,陈锦之目前还是第一名。

    但苏成意隐隐意识到,陈锦之是对的,下一期如果还是这种镜头量的话,她肯定是保持不了第一名的。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资本的力量实在是让人感到无力。

    随随便便就可以把一个人的努力和高光镜头全部剪辑掉,只留下会让观众产生误会的镜头。

    如果不是陈锦之人际关系处理得到位,她恐怕也是拿不到主题曲C位这个位置的。

    还好她做到了。

    苏成意关掉电脑,把目光移向电视。

    徐洋已经挥舞着黄蓝色的球衣开始呐喊了。

    这是桑巴军团的主场,场下的德国球迷稀稀落落的只有几片,被包围在中间。

    内马尔和席尔瓦两员大将缺席,桑巴军团却还是来势汹汹,一来就向着德国战车的后防线发起冲击。

    “卧槽,马塞洛你是后卫啊你在干什么!”

    马塞洛一脚射门偏出后,徐洋忍不住捶墙呐喊。

    苏成意却喝着果汁保持沉默,因为这只是惨案的开局而已。

    随后,马塞洛将功补过将球踢出底线,德国队获得角球机会,徐洋紧张地快把沙发抠出一个洞来了。

    克罗斯开出角球,门前的穆勒无人盯防,垫射得分。

    德国1:0巴西。

    “草!我真踏马服了,二娃没人盯?今天的防线是漏勺吗沃日。”

    徐洋长叹了一口气,手里的零食也放下了。

    而接下来穆勒的一脚横穿戏耍,阿宽中路接应后甚至给巴西后卫丹特来了个穿裆,送出直塞。

    克洛泽第一脚射门被挡出,随即第二脚补进。

    二比零。

    “卧槽!!!”

    镜头给到受邀观赛的巴西传奇球星罗纳尔多,他此时的神情和徐洋一样难受。

    苏成意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冷静。

    毕竟后面要吃的苦还多着呢.

    场外已经有心理脆弱的球迷已经开始绝望地哭泣了。

    而徐洋拍了拍自己的脸,给自己鼓气:

    “没事,没事,还有机会。”

    没想到短短一分钟后,他的幻想就被沉重的现实狠狠痛击。

    厄齐尔右路送直传,吸引了巴西后卫全部注意的克洛泽却机智地选择了漏球,克罗斯抓住机会一脚劲射破门。

    3:0。

    这漂亮的一发进球使得徐洋已经没了刚刚的斗志,捂着脸沉默不语。

    苏成意拆开桌上的一包话梅,往嘴里塞了一颗。

    其实他现在也有些紧张起来了,虽然剧情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但会不会因为蝴蝶效应而产生那么些许的差错呢?

    克罗斯中路抢断,再度破门,比分来到了4:0。

    场下的巴西球迷无不悲伤哭泣,对这样的结果完全是难以接受的。

    但他们估计没想到,这还没完。

    苏成意一颗话梅还没吃完,德国队又进了。

    比赛才刚刚进行到30分钟,已经灌了巴西队五个球。

    徐洋的表情已经从震惊、愤怒变成了迷茫、困惑。

    “意总,我是不是在做梦啊?这不是真的吧?”

    苏成意叹了口气,扔给他一包话梅。

    徐洋机械地拆开包装,把话梅塞入嘴里。

    其实很酸,但他愣是面无表情地吃了下去。

    上半场结束之后,德国队被勒夫教练狠狠地训了话,以至于下半场只有不明所以的许尔勒又很不给面子地踢进了两颗球。

    比分来到7:0的时候,球场上的球员们已经噤若寒蝉,进了球都不敢笑。

    巴西球迷哭作一团,而德国球迷根本不敢庆祝,只怕发生暴动,自己不能安全地走出球场。

    最后伤停补时的阶段,德国门将诺伊尔做了一个极度明显的放水动作,使得最终比分定格在了7:1。

    徐洋整个人都瘫倒在沙发上,苏成意很贴心地站起来关掉了电视机。

    “都说了不要太在意结果了。”

    “没事的,多大点事儿。我可以,我能忍他妈的七比一啊!七比一啊!”

    忍一时越想越气,徐洋对着空气“哐哐”打了一套军体拳。

    苏成意憋着笑,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一次失利而已。”

    苏成意想了想,谁又能想到四年后的18年世界杯,卫冕冠军德国小组赛就打包回家了呢?

    足球和地球一样是圆的啊,完全没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

    徐洋喝完一杯热水,平复了心情之后,一脸镇定地抬起头来问:

    “意总,天台往哪边走?”

    “.”

    “我刚刚突然想起来我把这些年的压岁钱全梭哈了。”

    “赌狗是这样的。”

    这场豪赌中的全球最大赢家苏成意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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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