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成意一下子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也太突然了,平时不记日子的坏习惯终于来了报应。

    过生日应该是要送礼物的吧。

    苏成意打开手机,开始思考要送什么。

    在某购物软件上下单肯定是来不及了,只能自己去商场买。

    不对,现在她被关在训练基地里头,买了礼物也送不进去啊,而且也见不了面。

    难不成就只打个电话?

    不行,那样太没诚意了。

    苏成意忽然记起来之前聊天的时候,偶然提到过一回生日相关的话题。

    当时是他偶然看到一篇调查精神病行为的论文,陈锦之俯在他身后看了几段,笑着说有一点还说得蛮准的。

    苏成意问是哪一点,陈锦之说,精神病严重发作的间隙,或许会有特别清醒的一段时间。

    因为有一段时间她妈妈的症状特别严重,出现了频繁的自残行为。

    年岁尚小的陈锦之完全没有办法,只好去找了邻居帮忙把她的手脚捆住。

    简直像对待牲畜一样,可不这样的话,她就会把自己身上割得遍体鳞伤。

    因为这件事,陈锦之白天都没法集中精神做事情,晚上也睡不着觉,只是躲在衣柜里听着隔壁房间的声音。

    好在那时候已经放暑假了,不然肯定会被老师批评,说不定就拿不到学期末的奖励了。

    之后的一天下午,陈锦之必须出门一趟,因为家里一点米都没有了。

    跑去最近的米店,但是没有营业。

    于是她只好又去了另一家,尽管抄了近路,还是耽误了不少时间。

    路上一点没歇息,回家却还是看到了最担忧的一幕。

    捆着妈妈的绳子松了,胡乱散落在一边,人也不见了。

    陈锦之几乎吓得魂飞魄散,脑子里瞬间出现了无数不好的画面,跌跌撞撞地就跑下楼去找。

    但到处都找不到,那天又是工作日,邻居都在上班,没人可以帮忙。

    没办法,她只能孤零零的一直找到天黑,可是依旧不见踪影。

    带着满心绝望地回到家里时,居然看到一抹烛光在餐桌上摇曳。

    摆在桌上的是一个歪歪倒倒的生日蛋糕。

    陈锦之一时间有些恍惚,这才想起来那天是她生日。

    “不知道是女儿的生日让妈妈清醒了,还是清醒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女儿生日。”

    教室的午后,陈锦之在阳光下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带着温柔的弧度,说起这一段泛着灰尘味道的回忆。

    从妈妈去世之后,就再也没有人给她庆祝生日了。

    靠北,苏成意越想越觉得心绪难平。

    于是他没再纠结,直接下单了去杭城的机票。

    最近的一趟就是今晚凌晨的。

    苏成意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带好手机电脑钱包钥匙,就匆匆出了门。

    到机场办好手续之后,坐在候场厅里,他才又重新开始思考生日礼物要送什么这件事情。

    其实要见面的话,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随着节目正片更新,于是微博上负责发物料的站姐们趁着热度也更新了。

    站姐就是指会跟着偶像行程拍摄的粉丝们。

    《偶像101》虽说是封闭录制的节目,但选手从宿舍到便利店的这一段路,场外是可以拍到的。

    苏成意点开主页,看着她五分钟前更新的一组照片。

    和其他练习生大多数都戴着帽子口罩,匆匆离开的行为不同,陈锦之发现镜头的反应居然是鞠躬。

    虽然她眼里散发着和其他人如出一辙的疲惫,但依旧微笑着。

    路灯下她整个人被光晕笼罩,散发着真正意义上属于明星的光芒。

    这或许就是偶像的自我修养吧。

    苏成意忍不住感叹,然后给这条微博点了个赞。

    评论区和他的想法显然一致。

    “锦之笑得我心都要化了。”

    “今天是素颜女神,纯天然美女欢迎大家pick。”

    “我们Iris一定要走花路啊,呜呜呜。”

    “节目组能不能睁眼看看世界,你们这些该死的人把美女的镜头都藏到哪里去了?!”

    “感谢站姐分享,节目正片里见不到人,只能在这里看了。”

    看来节目组没有要给选手过生日这个惯例,连附近蹲守的站姐都不知道明天是她生日。

    苏成意抬起眼睛看了一眼起飞时间,越发觉得自己这一趟是不得不去的。

    距离起飞还有段时间,坐着实在无聊,本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念头,苏成意又从头开始看节目正片。

    这样想着,这一期他看得比第一期要认真许多。

    许多选手在他脑海里都有了个初印象。

    早就认识的林易水和全恩妍,一个是把节目当做踏板刷脸熟度好方便以后演戏,一个是NS公司老板的女儿,两位都是重量级皇族。

    而且她俩自身的确都有着吸粉的特点,全恩妍可爱风妹妹,林易水混血长相而且唱歌好听,再加上非常多的镜头,以及资本加持,几乎是稳稳占据出道位了。

    南韵,第一期被导师用来立典型的倒霉蛋,是温和善良、不争不抢的大姐姐型,目前看来人气也还不错,有一定出道的可能性。

    但以上这几位都不是和陈锦之一个赛道的。

    苏成意研究了一下,有机会和她争C位的就只有那个叫做钟星月的选手。

    她的公司很厉害,看上去很有钱,所以她的镜头很多。

    本人练习时长也有六年,实力不可小觑,出场的时候就引来许多选手的惊呼:

    “钟星月居然也来参加节目了??我想退赛了。”

    而且她是那种完全不掩饰自己想要C位的野心的人,采访的时候直言不讳:

    “我来这个节目就是为了获得C位。”

    她在第一期也直接去坐了最上面位置,同时初舞台获得了导师的一致好评,拿下了A等级。

    好像很难搞啊这位。

    苏成意撑着下巴思考。

    两期节目看完,已经到了登记时间。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起飞时间居然还延误了。

    苏成意背着包原地沉默了几秒,去办了升舱的业务。

    说起来他都还没坐过头等舱,以前出差一般是坐商务舱的,所以这次也是习惯性买了经济舱的票。

    尽管换到了贵宾休息室,但他在这种场合是没法静心休息的,于是只好打开电脑开始继续写极乐迪斯科的策划案。

    到了通知登机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

    到的时候都要早上了。

    苏成意打着哈欠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走了贵宾通道。

    头等舱和商务舱看着有区别,但没有和经济舱的区别大。

    无非是位置更宽,播放视频的屏幕更大了些。

    苏成意一坐下,就有空姐拿着单子过来问他需要什么服务。

    “需要不被打扰。”

    大睡特睡了两个多小时,抵达杭城的时候,晨光熹微。

    杭城前几日似乎刚落过雨,温度适宜,迎着清晨带着露水气息的风,甚至有几分凉快。

    苏成意靠在出站口,在地图上搜索了一下节目训练基地的地址。

    好家伙,那是真正意义上的郊区。

    离市区得开一个多小时的车,差不多和自己从棠安到杭城花费的时间差不多了。

    这是为了怕选手逃跑才设置的吗?

    苏成意在路边随便找了家早点铺,要了一笼蟹黄小笼,一碗鸭血粉丝。

    蟹黄汤汁浓郁,带着螃蟹特有的鲜美味。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不喜欢的人可能会特别讨厌这种味道,但苏成意以前也是在魔都常驻过的人,算是吃得惯这边的甜口。

    不知道陈锦之能不能吃得惯呢。

    视频里她清瘦得简直像是要被风吹走了一样。

    吃早餐的同时,苏成意又仔细研究了一下站姐们往期发送的视频资料。

    近距离接触是没有的,最多只能隔着老远喊话,能不能听见看缘分。

    虽然他怀疑听不见的人都是故意装作听不见的,那么空旷的场地,回音都够大了。

    但是因为隔着层层围栏,所以礼物肯定是送不进去的。

    她们练习生应该也有规定,不可以收粉丝的礼物。

    难办啊。

    苏成意叹了口气,低头给NS-Iris的账号发过去一条消息。

    “今晚会去便利店吗?”

    原本以为她不会回复的,因为两人也已经有段时间没联系了。

    没想到似乎正好踩到了她上线的时间节点,对方回过来一条:

    “会哦,有粉丝在等。”

    所以不是因为有东西要买,是因为怕粉丝空等一趟才专门去的啊。

    苏成意沉默了一下。

    “怎么了?”

    陈锦之又发过来一条。

    “没事,看到站姐拍的视频了。”

    苏成意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不和她说。

    “没想到老年人还会上网冲浪呢。”

    “你会看视频的话,今晚我会好好化妆的。”

    “练习去啦。”

    陈锦之一连串发了一堆,看起来时间很赶。

    “.好好吃饭。”

    苏成意想了半天,只回了这样一条。

    推开早餐店的门走出来时,太阳已经钻出了云层。

    不知道是不是和陈锦之说了两句话的原因,方才不知道选什么礼物以至于有些焦躁的心情平静了许多。

    至少现在两人呼吸的是同一个城市的空气。

    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下阳光的温度,苏成意忽然想到一个办法。

    他低着头开始搜索:《杭城烟花爆竹管理规定》。

    提着一大包危险物品从车上跳下来,映入眼帘的就是《偶像101》节目组的粉色大招牌。

    不少粉丝已经聚集在了附近,大多数手里都提着专业的摄像设备。

    有先见之明的还带着凳子和野餐布一类的,支持同一个选手的一般都围在一起坐着。

    颇有天下多分,诸侯割据之势。

    苏成意戴了帽子和口罩,又提着一大包东西,按理讲是很显眼的。

    但他一路走过去,都没人抬头看他一眼,都专注着自己手上的事情。

    有人在替自己的偶像P图,有人在编辑物料更新,还有人在疯狂切号打投。

    有时候觉得粉丝的这种爱真的还挺莫名而且无私的。

    苏成意叹为观止,他高考都没有这么用功过。

    走到最接近围栏的地方,才看到拉着“Iris天生C位”的青色横幅。

    和之前那些散乱的比起来,她这边的规模似乎是最大的,还有专门搭起来的凉棚,可以随意取用的折叠椅和矿泉水。

    凉棚里有一个像是组织者的人正分发自制的应援横幅。

    苏成意站在旁边看了半晌,有点想要,鼓起勇气走过去,刚开口问了一句就被打断了。

    “请问.”

    “不好意思,但我们这边已经申请过了,从这里到围栏前面的黄线,都是可以自由使用的。”

    组织者冷硬发言。

    苏成意一顿,这才反应过来——好家伙,把他当作是来赶人的保安了。

    他赶紧摆手解释:

    “不我是想问问可以给我一张横幅吗?”

    这下子轮到组织者愣住了。

    “你是粉丝?”

    “对。”

    “Iris的粉丝?”

    “嗯。”

    她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加大分贝喊道:

    “姐妹们!咱们家来了个男粉!大家快来看啊!!!”

    “???”

    狠狠被盘问了一通之后,苏成意的身份在他随口的胡编乱造之下,变为了:

    从小到大的钢铁直男,对娱乐圈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偶然看到Iris的公式照之后就一见倾心,无法自拔。

    于是特地从遥远的北方来到杭城,只为给Iris送上他真心准备的小礼物。

    虽然有真正的北方人对于他的南方口音提出了质疑,但大多数人还是很轻易地就相信了。

    同时表示会帮助他一起执行计划。

    太好了。

    忽然就多了这么一帮子盟友。

    苏成意心下庆幸的同时,忽然也有了一种真实的和粉丝们站到了同一战线的感觉。

    这和前世那种“过路人和大明星”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夜幕降临的时候,陆陆续续就有结束练习的选手们结伴而行前往便利店了。

    旁边的站姐们见到自己小偶像的时候,个个都喊得声嘶力竭。

    “全恩妍妈妈爱伱!”

    “恩妍呐!少吃零食多睡觉!”

    喊中文她真的可以听得懂吗苏成意忍不住腹诽。

    像是要回答他的话似的,全恩妍蹦蹦跳跳地对着站姐比了个大心。

    “南韵你很棒!要相信自己!”

    “你一定可以出道的!我们和你一起加油!”

    南韵的粉丝是心脏最坚强的那一类人了吧,苏成意偏头看了一眼,想着要不要给徐洋带一张她的应援横幅回去。

    这小子天天都在给她投票呢。

    说起来南韵的长相还真的和韩冰是一个路子的

    南韵听到喊话,转身鞠了个躬才离开。

    到了最后,就只有和陈锦之的粉丝阵营分庭抗礼的钟星月阵营还没有等到人了。

    苏成意观察了一下,粉丝们脸上一点着急的表现都没有。

    “锦之肯定会来的,但是她每天都练习到很晚。所以得多等一会儿。”

    旁边的人扛了半天的摄像机了,看着一点不累,还有精力和苏成意解释。

    苏成意点了点头,她又带着鄙夷的眼神瞥了一眼旁边的阵营。

    “对家可就不一定了,就没见她们等到过人。受虐式追星,笑死。”

    苏成意顿了一下,没有回答。

    这样子说话,被听见了真的不会打起来吗?!

    一直等到夜色更深,十点左右,一个长发身影才终于出现在了远处。

    旁边的粉丝们天天蹲守,早已有了经验,瞬间沸腾了起来。

    不知道是隔太远了看不清,还是太久没见了,直到她走到最近的一盏路灯下,苏成意才确认了那真的是陈锦之。

    陈锦之微微一笑,遥遥站定,和往常一样先鞠了个躬。

    应该看不到自己吧,苏成意暗自想,这么多人,而且他又戴了帽子口罩之类的。

    “锦之你先等等!”

    眼见她转身要走进便利店了,前排的站姐立马出声喊道。

    于是陈锦之的脚步就真的停住了,很有耐心地等待着。

    随后便有人用胳膊肘怼了苏成意一下。

    “这位大哥!你快点火啊!”

    苏成意“哦”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示意人群退开到安全距离。

    引线已经提前布置好了,苏成意点燃的同时,抬起眼睛看了一眼远处的陈锦之,在心里轻轻说了一句:

    “生日快乐。”

    短暂的寂静之后,热烈的烟花在空中倏然绽放。

    陈锦之仰起脸看,此刻她被明亮的焰火映照着,像是从瑰丽的梦境里走出来的神女。

    烟花炸响的声音和相机按下快门的声音一齐响着。

    苏成意点燃引线之后就退到了人群边缘。

    所有人都在看烟花,只有他安静地看着远处的陈锦之。

    毕业晚会那场烟火她错过了,就作为生日礼物补足给她好了。

    虽然没能亲口说生日快乐有些遗憾,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意识到这是生日礼物。

    但是不重要,只要她亲眼看到了自己准备的就够了。

    苏成意正在这样想着。

    然而,昏黄的路灯下,绚丽灿烂的烟火下,无数镜头的对焦之下,陈锦之的视线忽然毫无预兆地投向了角落的他。

    只消一个对视,苏成意还来不及发怔,就知道她已然认出了自己。

    她倏然一笑,眼神温柔得像是一汪春水,只使得漫天的烟火瞬间都失了颜色,沦为这倾国倾城之人的陪衬。

    苏成意听到人群中成功捕捉到这一瞬间的摄像师们的惊呼。

    苏成意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说人生一世,不是活一辈子,而是活几个瞬间。

    因为这一个瞬间,他单方面宣布与这个夏天所有的遗憾跟错过和解了。

    无论如何,他和陈锦之都已经越过了沉疴,走向了全新的人生。

    即使隔着千万人,他们的目光最终也会像此刻一样相汇,遥遥相望。

    于是往事暗沉不可追,来日之路光明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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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