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但是,你是怎么混进来的?门禁呢?”

    苏成意最终还是跟老师打报告请了个假,提前十分钟出了教室来迎接这位大聪明。

    老师巴不得他赶快把这活宝送走,赞成他的早退决定。

    “嘿呀,咱是谁啊,当然有手段啊。”

    徐洋挤眉弄眼地耍宝。

    “说人话。”

    “好吧好吧,我在门口跟大爷侃了半天大山,已经知道他年轻时走南闯北的经历了,再聊上半个小时他都要认我当干孙子了。”

    “然后他就放你进来了?”

    苏成意挑了挑眉毛。

    “哪能啊。”

    徐洋叹了口气,眺望着远处的未名湖面。

    “最后我还是登记了详细的个人信息,他才放行。”

    “.你登记了谁的个人信息。”

    “你的。”

    徐洋老实回答道。

    “苏成意,男,年方十八,就读于京大法学院,人帅气质佳,今日因未带校园卡而被阻门外.”

    “滚蛋!”

    苏成意一巴掌拍到他后脑门上。

    徐洋嘻嘻哈哈地捂着脑袋告饶,两人并排走出教学楼,苏成意又想到了他方才干扰课堂的行径。

    “你下次能不能有点眼力见,这么多人上课呢,都因为你耽误了。”

    “喔喔!抱歉抱歉,我下意识觉着你们跟我们体院一样呢。”

    “个人行为请不要上升到整体,不要污名化体院。”

    “我自己就体院的什么污名化呀。”

    刚从教学楼出来,苏成意的脚步就钉在了檐下。

    “这是准备上哪儿去?”

    “没呢,随便转转呗。”

    徐洋长叹了一口气,摆出惆怅的神情。

    “三十七八度的天气你要我陪你压马路?”

    苏成意抬起眼睛,被刺眼的阳光惹得皱起了眉头。

    “那咱们找地方喝点儿也成!”

    徐洋立刻摸出手机开始定位置。

    苏成意看了一眼手表,忍不住拍了一下大聪明的脑袋。

    “你是昨晚酒还没醒么?才几点就要喝了?”

    “哎呀,意总你这么一说是有点,我昏昏沉沉的。”

    徐洋揉了揉自己的脸,像只淋了雨垂头丧气的大金毛。

    “那咖啡店?茶餐厅?反正得有个安静的地方让咱们坐一会儿聊聊天的。”

    听他这么说,苏成意想了想,倒还真想到一个不错的去处。

    大学城附近新开的一家“心理宣泄室”。

    这个概念尚且比较新鲜,是最近才兴起的,一般情况下是心理咨询室的一个组成部分。

    但也有单纯只是供大家发泄情绪,不提供心理咨询服务的“青春版”。

    这个消息是他从打工皇帝叶橘小姐那里得到的,因为被要求扫码注册会员,她有负责拉人头的任务。

    “以您的人脉还缺我这样一个会员?”

    苏成意不情不愿地掏出手机。

    “您不一样啊,您这高质量用户啊,您一个顶十个。”

    叶橘谄媚地笑着,双手捧起传单上的二维码。

    “滴。”

    扫码完成之后,经过一系列的手机号验证码系列操作,才终于弹出来您已注册成功的提示。

    界面做的非常劣质,字体字号都不齐。

    苏成意关上手机,略带怀疑地问道:

    “不会是什么新型传销组织吧?”

    “屁啦!”

    叶橘瞪他一眼,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道:

    “我们这是正经的心理宣泄室好吧!”

    “你们?”

    “嗯哼,这个是我和几个心理社的同学出资联合开的啦,我攒了快一年多的钱呢。”

    说完这句话,叶橘突然一本正经地坐正,转换到了宣传大师的状态。

    “这位顾客您好,这里是‘与其内耗不如战斗’心理宣泄室!

    大学生创业主打一个听劝,欢迎您进店体验,我们按时长计费,公开公正,首次注册会员赠送半小时时长还有小礼品哦!”

    一口气说完一大串广告词之后,她像招财猫一样挥了挥手。

    “大爷来玩啊~”

    “.”

    苏成意随手把她的传单拍她脸上。

    “祝叶小姐生意兴隆,再见。”

    没想到这么快还真有了光顾的机会。

    苏成意前生常常去做心理咨询,作为SVIP年费客户,他偶尔也会去旁边的宣泄室待一会儿。

    不过他不会像其他人一样打砸怒骂,只是穿好防护服静静坐在那里,观察墙上被其他人涂鸦出来的字。

    “煞笔领导,祝你早日秃头。”

    “狗男女去死吧!”

    “考试什么的都去见鬼吧!”

    “我!要!上!岸!!!”

    “我爱你妈卖麻花情!!”

    苏成意倒不是带着所谓“悲悯众生”的伟大胸怀来看待这一切的,相反,他的想法是卑劣的:

    “还好,这世界上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活得这么惨。”

    抛开这些不谈,宣泄法在心理学上是较为出名的一种疗法,的确也是有效果的。

    徐洋这家伙看起来精神状态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虽说表面上还是不着调嘻嘻哈哈的大聪明样,但苏成意能隐约感觉到,他心里其实已经慌死了,完全是心神不宁的状态。

    不管怎样,先抡圆了球棍敲几个啤酒瓶再说吧,有再多的情绪,这样一通宣泄下来,也该冷静了。

    苏成意这样想着,便带着徐洋往“与其内耗不如战斗”宣泄室名片上的地址走去。

    没想到,名片上的地址虽然好找,但人家的招牌上明明白白地写着:

    天上人间高级会所。

    “?”

    这么容易引起误会的名字出现在大学城附近真的好么?

    苏成意沉默了半晌,旁边的徐洋则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等会儿!这是什么地方!意总你怎么能这样?!我可是纯情少男!”

    “啧。”

    苏成意懒得理这个戏精,低头再次确认地址,好像是这里没错啊。

    揣着疑惑在四周绕了一圈,最终在角落里找到一个小门,推开之后,入目是一条长楼梯,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体写着:

    “与其内耗不如战斗宣泄室请往楼上走。”

    “.”

    如此简陋,倒是符合大学生创业的成本。

    苏成意这样想着,弯腰低头钻进楼里。

    然而,从逼仄的楼道里走出来之后,居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粉黑交错的涂鸦色彩装修风格,非常醒目,音响里播放着Nirvana乐队的《Smells Like Teen Spiri》。

    苏成意听着节奏的鼓点,心里默默想,这很像是什么赛博朋克游戏的开头。

    城市的角落里藏着的秘密基地之类的。

    “这位顾客您好,很抱歉,我们这里没有神经漫游者、浮罗士德、阿尔吉侬之类的哈~”

    苏成意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转过身去。

    叶橘果然笑嘻嘻地从柜台前面拐了出来。

    虽然不太想承认,但这家伙的脑回路似乎跟他出奇的一致,她方才说的都是一些经典科幻里的词汇。

    《神经漫游者》,《趁生命气息逗留》,和《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

    “这家店的装修很好。”

    苏成意遵从内心评价道。

    “喂喂喂,你这一副老大哥视察的语气是要组撒?!”

    叶橘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神情显然很得意,她指了指天花板上的涂鸦说道:

    “这也是我画的哦!”

    “噢!很牛逼啊,这是画的托马斯小火车吧!”

    徐洋一边很是捧场地鼓掌,一边说道。

    “.托马斯个鬼啦!!”

    叶橘瞪着眼睛不可置信。

    “这是星际穿越里的飞船,Endurance号,只不过画得有点抽象。”

    苏成意仰起脸解释道。

    “就是说嘛!”

    叶橘叹了口气,悠悠感慨:

    “艺术家的创作手法果然不大能被世人接受。”

    “好了艺术家,你现在的身份主要是前台小妹。”

    苏成意把她从幻想中拽了出来,指了指前面的时长价位表。

    “我们先租一个小时。”

    “O~K~”

    叶橘一溜小跑回到柜台前,开始打印票券。

    “注册会员可以领半个小时?那我注册一个!”

    徐洋发现了旁边的宣传单,很高兴地开始扫码。

    “对呀,每次以你的手机号拉到一个新客户的话,又可以获得十分钟时长哦!”

    “嗬!这么良心?你放心啊橘子姐,我回去就把我们院的人都给你拉来。”

    徐洋乐呵呵地说道。

    苏成意倒是毫不怀疑大聪明的号召力,只不过以他这不装逼会死的性格,到时候肯定会大手一挥替所有人买票。

    到时候送的时长连个零头都够不上的。

    “那就先谢谢你啦!不过人太多了也不好,我们地方没那么大嘛。”

    叶橘笑着回答道,她把两张票递到他们手里。

    苏成意低头看了一眼时长,抬起头来。

    “两小时?”

    “嗯哼~怎么啦?赠送同学一点有什么问题!我可是老板娘欸。”

    叶橘理直气壮地说道。

    “那慷慨的老板娘可以再送我们两瓶可乐吗?”

    徐洋看向另一边的冰柜。

    “不可以。”

    老板娘无情拒绝。

    “进去之后右边是穿防护服的地方,务必都要穿好,你们的房间是102,看到门牌号了吗?”

    “OK。”

    “时间到了会有服务生敲门请你们出来的,到时候可以去那边的茶几上休息。可乐就等那个时候再请你们喝啦。”

    “谢谢慷慨的老板娘~”

    根据叶橘的指挥,苏成意和徐洋顺利穿好了防护服,走到102号房间门口。

    路过101房间的时候,隐约能够听到里面有人正在宣泄,啤酒瓶碎裂的声音和怒骂声并行。

    不过因为隔音效果的缘故,听得模模糊糊的不太清楚。

    徐洋推开102的门,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了一眼。

    内里的构造和苏成意印象中的宣泄室差不多,布置着橡胶人偶,智能击打宣泄仪,测试分贝的呐喊仪,地上散落着一些橡胶球棍以及可以配套击打的彩色皮球。

    还挺专业的,叶橘肯定在这上面费了不少心思。

    苏成意用脚勾起地上的球棍,握在手里,试探性地以打棒球的姿势将球打飞出去。

    受力的橡胶球在室内上蹿下跳,反复弹射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徐洋咽了口唾沫,神情复杂地看向苏成意。

    “意总,你好像黑帮,会拎着棒球棍砸人家车的那种。”

    “嗯,偶尔也砸砸人的脑袋。”

    苏成意若无其事地说道,他抛起球棍转了几圈,又准确无误地接住。

    徐洋刚进门的时候原本还想说这里好像玩枕头大战的场地啊,这会儿也把话憋了回去。

    万一意总一时兴起要在这玩蒙眼打人项目就完了,他这一棍子下来施瓦辛格也顶不住。

    越想越后怕的徐洋为了转移注意力而走到了呐喊仪旁边,拉长音调“啊——”了一声测试运作效果。

    苏成意看着电子屏幕上的提示字。

    “请在这里将最近的烦恼都大声喊出来吧~PS:就想象一下你在跟老天爷对话!”

    这玩意一看就是叶橘这家伙亲自写的。

    “喏,喊吧。”

    苏成意将挂在脖子上的隔音耳塞戴上,抬手示意。

    徐洋倒是也不客气,他真的很需要一个地方让他把最近的郁闷都狠狠放纵出来。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以平生最大的分贝呐喊道:

    “老天爷!!!我再也不会叫你爷了!!!因为你真的把我当孙砸!!!”

    尽管有着隔音耳塞的保护,但徐洋这大喇叭开到最强模式的时候,效果还是非常惊人。

    这小小的宣泄室内像是有音波在回荡,苏成意感觉脑瓜子都在嗡嗡响。

    “女人就是洪水猛兽!女人是无妄之灾!女人是五毒之首!是迫害少男的罪魁祸首,是纯情少男的无情杀手!女人万万碰不得女人只会坏了大事!!”

    徐洋继续扯着嗓子嗷嗷喊。

    苏成意看着呐喊仪上的分贝值已经跳到了红条,大有即将崩溃的意思,便伸手拽了拽徐洋的衣服后领。

    “好了,收。给人嗷嗷坏了还得赔钱。”

    徐洋呛了一下,咳嗽了好几声,顺势就坐在了旁边的压力球上,可怜的球被他硬生生压扁。

    “不能歇。”

    苏成意把手里的球棒递给他。

    “继续。”

    “啊?”

    徐洋接过球棒,不明所以地站起来。

    “声音稍微小一点,力气主要放在手上。”

    苏成意示意了一下动作,继续说道:

    “你先把多余的情绪都通过这样的方式宣泄出去,然后具体的问题我们待会儿再谈,这样才能保证你不带着情绪做决定,冷静下来之后又后悔。”

    “好嘞!”

    徐洋原地蹦了两下热身,将手里的球棍挥得虎虎生风。

    “哥们儿我这次真不会被女人拿捏了!我装作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只是我计划中的一步!”

    徐洋一边喊话,一边“砰砰”将球棍砸在人偶身上。

    苏成意点点头,“嗯”一声。

    “谈恋爱哪有不发疯的!强撑着罢了!!!”

    “有道理。”

    苏成意心想,只不过轮到他发疯的日子还没到。

    “世界以痛吻我,我报这世界一拳两拳三圈四拳五拳上勾拳下勾拳左勾拳右勾拳!”

    徐洋左右开弓,把橡胶人偶打得颠来倒去。

    “胳膊肘抬高一点。”

    苏成意站在一边,四两拨千斤,纠正他出拳的姿势。

    一套运动下来,徐洋满头大汗地瘫倒在地上,用最后的力气嚷嚷道:

    “妈的!大不了就分手呗!!!反正世界上漂亮妹妹那么多!”

    “是么?”

    苏成意挑眉反问。

    “不是。”

    徐洋立刻老实摇头。

    “意总,我刚刚说的都是气话。”

    “我知道。”

    苏成意“呵”了一声,伸手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现在有心情好好聊天儿了吧?走吧,出去喝点东西。”

    “好嘞,意总,有你真好。”

    这方法果真有效,徐洋已经觉得心情舒畅了不少,重重呼了口气。

    他大步走到门口,帮苏成意拉开门,一起走出102号房间。

    这时候,旁边101号房间的门也突然被打开了,两个同样穿着防护服的女生挽着胳膊走了出来。

    “冰冰,你有没有觉得好一点呀?”

    “还好,刚刚”

    其中一个女生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隔壁房间走出来的两个人,顿时眼神一凛。

    同样看清她的脸之后,苏成意和徐洋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靠北。

    不会就这么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