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

    楚大小姐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苏成意微微后仰,挑眉看向她。

    “这么厉害。”

    “就是芥末厉害!”

    楚倾眠“哼哼”了一声,把手机放回口袋里,神情像只竖起尾巴的小橘猫一样神气。

    苏成意联想到柿饼那副小地主猫咪的姿态,只觉得这一人一猫宛如双生,一时间很是想笑。

    “其他的事情倒是没关系啦,可这是你的事情诶,我一点都不会让步的。”

    楚倾眠牵起他的手腕,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

    “走啦走啦!”

    苏成意单手把随身的辞典捞起来,顺势就平放到了她头上。

    “干嘛?!”

    楚倾眠感觉脑袋一沉,马上瞪他一眼。

    “礼仪姿态训练。”

    苏成意憋着笑意,若无其事地说道。

    没想到楚倾眠双手将辞典扶正,挺直腰身,随后不急不缓地向前慢慢走了几步。

    苏成意走在她身后,原本是随时准备接住掉落的辞典,没想到却一直没等到这个机会。

    楚大小姐腰肢亭亭,行走间连披肩的长发飘动的弧度都正好,显然是经过非常专业的礼仪训练。

    那本砖头厚的辞典稳稳当当地停在她头顶,一点都没有要掉下来的意思。

    苏成意的目光落在她起伏的发梢间,忽然觉得心情有点复杂。

    楚大小姐的背影很好看,林荫道上铺满落叶,两人的脚步走过,带起“沙沙”的声响。

    这原本是个可以称之为“美好”的场面,但苏成意却上前两步,把辞典从她脑袋上拿了下来。

    楚倾眠笑吟吟地转过身来,很是得意地眨了眨眼睛。

    “哼哼,没想到吧!姐可是从小就练过呢!”

    苏成意“嗯”了一声。

    她原本蓬松的发顶被辞典压得平了一块,苏成意顺手薅了两把,成功把她的头发弄得乱糟糟的。

    楚倾眠“哎呀”一下捂住脑袋,逃开了几米远,对着暗掉的手机屏幕整理发型,她嘟囔着抱怨道:

    “我出门前明明卷了半个小时的头发呀,怎么这会儿就已经变直啦.苏成意,你觉得我干脆去烫个卷卷好不好?”

    “包租婆那种?”

    “才不是啦!是现在很流行的那种呀。”

    楚倾眠拾起她的一缕头发,往里扣了一圈。

    苏成意想了想,还是开口道:

    “要说实话吗?我觉得黑长直最适合你。”

    像楚大小姐这种青春岁月里最难忘的白月光,就应该是黑长直配上蓝白校服。

    “那好吧!!”

    楚大小姐好说服得很,马上就松开了头发,欣然接受了这个她保持了多年的发型。

    “我还担心你会看腻呢。”

    楚倾眠皱了皱鼻子,故意做出审视的表情。

    “会不会看腻,苏成意说话!!”

    如果放在以前,苏成意肯定会想方设法地说一些让大小姐气急败坏的回答,因为逗大小姐实在是太有趣了。

    然而眼下这个时刻,苏成意却收起了抖机灵的心思,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看不腻的。”

    出校门之前,苏成意回了趟宿舍,把书包放回去,顺便换了件衣服。

    宿舍里没有人在,这个时间点大都在图书馆,或者社团活动。

    回到楼下的时候,楚倾眠还乖乖站在他上楼的时候的那个位置,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很是专心致志的样子。

    苏成意放轻脚步走到她身后,看到水泥路边一行蚂蚁正排起长龙穿行。

    “看蚂蚁呢。”

    “嗯!蚂蚁搬家要下雨嘞,我们快点走吧~”

    楚倾眠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

    “好。”

    “喂喂!!走这一边好不好苏成意!!你这个大笨蛋!这样会踩死人家的啦!”

    晚上约好的聚餐地点依旧是一家火锅,徐洋执意要请客,大家也就遂了他的意。

    毕竟洋大少爷不出去鬼混的话,生活费还是很充裕的。

    这个点的火锅店很热闹,门外已经排起了长龙,徐洋一边蹭吧台的免费口香糖吃,一边抻着脖子往外面望。

    终于看到等待的人时,他“嗷”了一嗓子,吹起来的泡泡炸到脸上,很是狼狈。

    前台的服务员已经忍受这小子很久了,这会儿咬牙切齿地递过去一张纸巾。

    苏成意推开玻璃门,徐洋一边擦着脸,一边兴高采烈地冲了过来。

    “意总!”

    “你几岁了,还玩这个。”

    苏成意略带嫌弃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徐洋笑了一声,又探头跟后面的楚倾眠打招呼。

    “眠姐!”

    “嗯,冰冰到了吗?”

    楚倾眠低头看了一眼时间。

    “到了到了,她跟木头都在包间里等呢。”

    说起韩冰的时候,徐洋神色如常,倒像是真的适应了眼下这种关系。

    苏成意却总觉得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但想了想,决定暂时按下不表。

    推开包间的门,热气腾腾的火锅已经开始沸腾了,琳琅满目的菜品整齐罗列在一旁,辣椒的香气弥漫出来。

    韩冰原本正在跟林桐讲关于“零只碗”账号的一些商务合作问题,抬头看到几人走进包间,点点头打招呼道:

    “来了。”

    “意总,眠姐。”

    林桐放下手里的笔记本跟着站起来,探身帮他们拉开椅子。

    “好绅士哦木头。”

    楚倾眠有模有样地行了个公主的屈膝礼。

    苏成意笑了一声,坐了下来。

    徐洋自觉坐到了最外面的位置,声称方便给各位少爷小姐倒茶。

    “来来来,寿星驾到,咱们下锅下锅!”

    他顺手把旁边的肥牛卷和毛肚全倒了进去。

    韩冰马上发出尖锐爆鸣。

    “徐洋你有病啊!毛肚都烫老了谁捞的起来!”

    “那咋了,我只能说,手慢无,菜就多练!”

    徐洋得意洋洋地说道。

    “.你他娘的有种把你手上那漏勺给我。”

    “不给!傻子才给!”

    “你信不信我把你摁锅里。”

    “.”

    这两人一如既往的剑拔弩张,好像下一秒就要抄着锅碗瓢盆打起来的架势。

    其他三人对此早都已经习惯了,苏成意慢条斯理地搅了搅碗里的蘸碟,这是徐洋亲自调配的,听说是独家秘方,看起来像是把小料台上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搅合了一遍。

    楚倾眠眼疾手快地从战火之中夹出来几块肥牛卷,动作非常自然地分了两块给苏成意。

    她“哈呼哈呼”地吹了几口气,便迫不及待地放进了嘴里。

    苏成意撑着下巴看着她仓鼠一样的咀嚼动作,深感所谓的秀色可餐。

    “眠眠,烫熟了吗?”

    韩冰见状抻着脖子问道。

    楚倾眠先是点点头,又含含糊糊地说道:

    “正正好,快捞起来吃掉吧,再煮就要老了。”

    “听到没?!老啦,快捞啊!”

    韩冰瞪徐洋一眼。

    徐洋便掂着大勺,给每个人的碗里都盛上了满满当当的一碗肉。

    这个点已经有些晚了,大家其实都很饿,这会儿吃上一口热辣滚烫的肉,都只想在心里暗暗感叹一句: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吃火锅的时候总是会产生一种程度较轻的恍惚感,大概是被蒸腾的热气放松了心情,也被辣椒带来的味觉痛感麻痹了神经。

    苏成意吃完一满碗的肉菜之后,忽然想到了很多从前的事情。

    五人小分队第一次出去聚餐,也是吃的火锅。

    傻乎乎地点了一大堆菜,刚开始吃的时候你争我抢,一块肉都要分成均匀的两块吃。

    吃到最后的时候就开始分锅了,你点的你吃,我点的我吃完了。

    也是从那次以后,有聚餐的机会时,大家都会默契地选择吃火锅。

    开学前,返乡后,有人过生日时,有人有烦心事想吐吐苦水时当然,也有可能只是单纯想聚一聚。

    只是回头想想,好像只有第一次聚在一起的画面,始终那么清晰。

    苏成意看着锅底翻腾的气泡,思绪像落叶一样翻飞起伏。

    “来,咱们喝一个!”

    徐洋乐呵呵地站起来,往杯子里倒满可乐。

    “洋少,你喝可乐没关系吗?”

    林桐想到上次肾结石发作那惊心动魄的场面,略有些担忧地问道。

    “没事啦,哥们儿都好长时间没喝过了,今儿意总过生日,喝不了酒,可乐喝点总是没关系吧?”

    徐洋笑着说道。

    倒满了可乐的玻璃杯被递到每个人手里,大家齐身站起来。

    “我做东,就我先来说吧。”

    徐洋清了清嗓子,很有范儿,显然是常常担当聚会的组织人和气氛组的角色。

    只不过这次可跟从前不一样,不是酒肉朋友逢场作戏,而是给他在这个世界上最最好的兄弟庆生。

    于是话篓子洋大少爷头一次在祝酒词环节卡了壳,半晌才憋出来一句:

    “那个,今天是我们的好朋友,好兄弟,意总的生日”

    起了这个开头,大家都在等着他的下文,大聪明却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情绪,眼泪一瞬间就稀里哗啦地淌了下来,甚有滔滔不绝之势。

    众人:“.”

    韩冰“啧”了一声,扯了张纸巾递过去。

    “干嘛呢?影帝在这飙戏呢?三秒钟之内哭出来的绝技?”

    “别瞎说,哥们儿这是真情流露。”

    徐洋抽噎了一声,蒙住脸缓和了一下情绪。

    苏成意一时间又无奈又好笑,端着杯子耐心等着他的下文。

    “好了,我继续说。”

    抹了把眼泪,徐洋红着眼睛抬起脸来,接着刚刚的话说道:

    “一直以来,意总都很照顾我,他本来是个不爱管闲事的性子,可是每次有什么事都会替我兜底。”

    “我从小到大其实一直都没有缺过朋友,可是仔细想想,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朋友,直到认识了意总。”

    “真的谢谢意总愿意跟我当朋友,生日快乐,我这辈子都会是你的好兄弟,随时都可以为你挡子弹的那种。”

    “意总,我人生中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那天在食堂,问你可以不可以教我学物理。”

    徐洋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大概连表白的时候都没这么动过感情。

    苏成意低头笑了笑,很想说你小子但凡在韩冰面前能这么懂事,还至于么?

    但不得不说,还是很感动的。

    尤其是这样一只没心没肺的哈士奇狗子,突然摆出严肃的真心,一副要跟你共享全部骨头的样子。

    苏成意这样想着,跟他碰了碰玻璃杯口。

    “谢谢。既然如此,新的一岁,我还是会为你兜底的。”

    “好!!!”

    徐洋破涕为笑,擦了擦眼泪,仰头大喝一口可乐。

    “那下一个我来吧。”

    韩冰想了想,也跟着站起来。

    “首先,生日快乐苏成意。说起来咱们其实也是六年的老同学了,升初中的时候,我跟着眠眠一起来了一中。”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小妮子心怀鬼胎,说得可正经了,什么要尝试人生中的更多可能,其实就是来追你。”

    “当然了,以她那时候的心态来讲,恐怕不是追你,而是追杀你。”

    韩冰说到这里,楚倾眠很难为情地捂住了脸。

    “哎呀!”

    苏成意听得好笑,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不过我也很快看出来了她很不对劲,一开始还只是惦记着成绩排名,到后来,就显然是在惦记你这个人了。”

    “你早上来晚了几分钟,你今天没穿校服,你体测的时候摔了一跤不知道有没有事只要是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她都会莫名其妙地在我面前念念叨叨。”

    “那时候,我就知道她肯定是喜欢你。只是年纪还太小了,懵懵懂懂的,谁也说不清楚。”

    “所以呢,我一开始看你其实是带着debuff的,毕竟自家小白菜嘛。这样的debuff持续了很久,从初一到高三,你在我眼里都是个没有感情的strong男。”

    “直到高考百日誓师大会,你突然冲上了台,替眠眠救场。说实在的,我当时甚至怀疑你是不是被人夺舍了,要不然就是其他平行宇宙的苏成意穿越了过来。”

    韩冰晃了晃手里的可乐杯子,谈起这件事,眼睛里依然流露出几分不可置信。

    苏成意很有些心虚,于是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

    好家伙,没想到第一个离他重生了的真相这么接近的人是韩冰。

    他就知道单论情商或者思维缜密程度的话,她其实是五人小分队里最强的一个。

    而且也是好几年一起长大的老同学了,她作为一直以来暗中观察的角色,肯定是最不能理解他这异常行为的。

    “不过后来我想了想,说不定你的冷漠只是表象呢?你会做出在誓师大会救场这种违背人设的事情,恰恰能够证明,这原本就不是你的人设。”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苏成意,你是个很好的人,我为我从前对你的刻板印象道歉。

    作为眠眠的闺蜜,我祝你们长长久久。”

    韩冰抬起酒杯,笑着说道:

    “但是,作为你的朋友,我今天只祝你生日快乐。往后余生,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