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的沉默,让孟德志反应了过来。

    因为空气中的白雾,他看不清程旭远的脸,却能够猜到这小子在想什么。

    所以他沉声的道:“你想啥呢,我习惯早晨跑步之后上厕所怎么了?”

    他可不想让这小子知道,自己平时都是在家里的卫生间上厕所,上一次遇到他,是因为跑步闹肚子了。

    更不能让这小子知道,自己之所以一次次过来蹲坑儿,就是为了听他讲的万历十五年。

    “这是您的个人爱好,与我无关。”程旭远平淡的说道。

    孟德志虽然被这句话堵得难受,却又不愿意继续下去,就沉声的道:“李贽咱们已经讲了一多半了,这一次一定要讲完。”

    程旭远虽然此时已经觉得脚有点发麻,但是老孟跑这么远来蹲坑儿的精神,还是感动了他。

    毕竟明天就要搬家了,也算是善始善终吧。

    二十分钟之后,两个人同时挪着麻木的脚离开了公厕,这个过程中,程旭远走的虽然慢,但好歹还能走。

    至于孟德志,每走一步,都要扶着墙。

    “小程,最后那部分,说的很精彩啊。”孟德志一边走一边道:“一叶知秋,从几個人的缩影中,就能够看到一个大明朝的沉浮,说你小子是大才也丝毫不为过啊。”

    程旭远刚准备谦虚两句,孟德志就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叠钱道:“这是你的稿费,整整一百一十元。”

    “拿着,去好好的置办点东西吧。”

    程旭远看着那叠薄薄的大团结,心中一阵激动。

    昨天买床和家用的物品,都快把《当幸福来敲门》的稿费给用完了。

    现在一下子又来了一百一十元,这可真是及时雨啊。

    “谢谢老孟。”程旭远一边接过钱,一边感谢道。

    孟德志此时的腿脚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他朝着程旭远道:“小程,你早晨喜欢锻炼不?”

    “咋的,有事啊?”

    “你要是喜欢锻炼,可以早晨起来跑步,咱们在这里会合。”孟德志看着文化馆的公厕道。

    我有病,我才在这里和你会合!

    程旭远有点哭笑不得,但是嘴上却笑着道:“老孟,我妈说我这个人身子骨儿弱,所以每天早晨都要睡个回笼觉。”

    “我先走了。”

    这钱是我用稿子赚的,伱老孟可不要得寸进尺。

    看着离去的程旭远,孟德志好像想到了什么道:“小程,去我家的时候,别拿东西啊!”

    “要不然,我可不让你进门。”

    对于这种要求,程旭远表面上一口答应,但是心中却决定,一定要带点东西,绝对不能让老孟看不起自己。

    这点人情世故他还是懂得的。

    回到屋里,程旭远发现因为自己蹲坑的时间太长,双鲤鱼的搪瓷盆里,水都已经烧开了。

    这水用来洗脸,绝对等于整容。

    而煤气炉里的煤球,九个孔也熄灭了四个。

    正好,今天搬家,煤球炉也不用继续点了。

    加了些凉水洗了一把脸,用收音机听了一会新闻,程旭远就溜溜达达的去吃早饭。

    路过传达室,程旭远和正在津津有味听广播的老李头打了个招呼,就随口问道:“李大爷,前面那个白楼是哪儿的家属院?”

    本来半眯着眼睛的老李头,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他朝着白楼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郑重的道:“小程,没事不要去白楼闲逛。”

    “那里可不是你去的地方。”

    说话间,再次眯上了眼睛。

    这个老李头,还给自己搞上了神秘。

    程旭远知道老李头有点倔,他不想说的事情,就算你逼他也没用。

    所以程旭远也没有浪费时间,毕竟老李头不说,不代表其他人也和他一样。

    史雪红的嘴里,就没有秘密。

    吃了一碗三两的阳春面,程旭远除了花了一毛钱,还付了三两的粮票。

    实际上,他已经不是太在乎了钱了,他在乎的是粮票。

    他带来的三十斤全国粮票,现在已经剩下不到十五斤了。

    好在,今天就要发粮票了。

    和工资不同,粮票是提前发的。

    所以,作为一个新人,程旭远今天,也能够领到燕京的粮票。

    今天搬新家,要不,去找个地方庆祝一下?

    就在程旭远思索着去什么地方吃饭的时候,在文化馆的门口,正好碰到了牛长清。

    牛长清戴着一顶黑色的老式帽子,自行车把上挂着黑色的公文包。

    看到程旭远,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小程,电话回了吗?”牛长清对于这个给自己争脸,而且背后挺有实力的年轻人,还是非常喜欢的。

    程旭远笑了笑道:“馆长,我回来的时候太晚了,正准备现在去回呢!”

    “那可得赶快回,要不然,家里人一着急,再给你发电报,那可就白白浪费钱了!”牛长清说话间,大手一挥道:“等一会你来我办公室,写一个打电话的申请,从邮局那边打还要排队,不如我这里快。”

    对于牛长清这种好意,程旭远自然不会推脱。人嘛,适当的时候是需要示弱一下的,尤其是面对自己上级的时候,你就得顺竿儿爬一下,要不然,还怎么给对方一个帮扶你的机会呢!

    更何况,馆长牛长清的这番举动,摆明了就是一种亲近,推脱了这种好意,那老牛高高在上,罩着你的优越感,又从哪儿得以体现呢?

    对牛长清连连感谢了一番之后,程旭远就回到了创作组的办公室。反正闲着没啥事,他就开始打扫办公室。

    二十分钟过去了,本来应该很快就来的史雪红,竟然意外的没有准时过来。程旭远听着外面不断响起的脚步声,觉得时间应该已经八点半了。

    这个时间打电话正好。

    当程旭远来到牛长清办公室的时候,牛长清正在喝水,他朝着程旭远摆了摆手道:“来来来,先打电话,打完再填表。”

    程旭远这才发现,牛长清的办公桌上,有一张打长途电话的申请表。

    牛长清提前准备好,自然是要把这个人情做到底。

    这种主动递过来的梯子,程旭远非常痛快的接受了。

    又朝着牛长清说了好几句感激的话,这才拿起电话,拨打了程家栋单位的电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程旭远打电话的时间早,这一次只用了二十多分钟,就转接成功了。

    “旭远,我是你小叔,我给你说,你这一次考了342分,这一次,你是百分百考上大学了!”

    电话那头,程家栋的声音中依旧充满了激动。

    他大声的道:“体检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至于其他的环节,你都不用管。”

    “我给你说,你这个成绩,人家说能上燕大或者是水木。”

    对于这个结果虽说早有预料,但是听到这个消息,程旭远还是一阵激动。

    他刚刚说了一个好,就听电话那头的程家栋道:“马上就快一分钟了,我先挂了,有事再联系。”

    说话间,程家栋就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程旭远一阵无奈。

    小叔这日子,过的可真仔细啊。

    “小程,家里啥事啊?”牛长清看程旭远挂了电话,就关心的问道。

    程旭远迟疑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话的道:“馆长,我好像考上大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