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行完一切礼仪.萧奕洵一行人便要离开恒山.回到长安了.

    此时时间已是傍晚.灼日西斜.也终归化去了午后的耀眼的光辉.一片金辉落下.似有无数浮金漂浮在空中.

    南华寺的高僧澄观在萧奕洵临走之前对萧奕洵道:“王爷既已了却心愿.必然知道自己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了.”

    萧奕洵双手合十.对高僧恭敬行礼道:“那么为母后诵经的事情便交付给大师了.”

    澄观点头道:“贫道明白.”

    萧奕洵忽而想到了什么.出口问道:“大师.世道之上.佛道之中人.人皆言劫数.那么奕洵想请问大师.劫是否可化.劫又是否真的存在.而我的大劫又算什么.”

    从第一眼见到萧奕洵的时候.澄观便觉察到此人心底巨大的戾气.这让他的心里十分不安.这样的戾气.几近魔道.可是面前的这个年轻的亲王却无入魔之意.反倒集王气正气于一身.于佛殿之中分明存有杀意.心里却深沉宁静.这样矛盾的状态让澄观也不由不重视起來.

    他虽不入世.却并非未听过豫昭王的大名.此次相见.更觉此人非同一般.蹙眉看了萧奕洵许久.澄观舒展眉头.平淡对萧奕洵道:“世道都有气数运道.乾坤自由定数.要说劫数.人人都可以有.人人也都可以沒有.王爷这般的人.即便知道自己身有劫数.又怎会后退.而且.敢问王爷.相信劫数是定数么.”

    斜阳透过枝桠.打在萧奕洵的脸上.佛殿之外.他的目光平静清湛.面对高僧.萧奕洵缓缓微笑.摇头:“奕洵不信.”

    澄观亦微笑:“那么王爷心中已有定是了.“他看着萧奕洵.心下一动.终于说道:“虽然王爷不信.但贫道还是想对您说一句.王爷.你身有龙气.大劫已过.唯一所剩不过自己心劫.若能克服己身心结.日后必有主宰天下之能.请记住.杀戮.并不是好的方法.”

    萧奕洵有所触动.随后却对澄观笑道:“大师.我一直知道.杀戮并不是最好的方法.”沒有想要再多说什么.萧奕洵行礼之后便随队下了山.

    萧奕洵最后那意味深长的一笑给了澄观不小的冲击.有很多年他都不曾见到过这般傲世天下的英杰了.这样孤傲决绝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很明显.萧奕洵说的话和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并不一样.

    他所说的毋庸乃“放下屠刀”.但萧奕洵心中所想却是其他.

    单纯的杀戮怎么能够化去他心中的戾气.澄观摇头.慢慢走回明德殿.看着已经重新被阖上的棺椁.年长的高僧缓缓摇头.人若如此.心偏佛或入魔也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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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坐着马车.缓缓地驶回长安.路上.萧奕洵与萧楚延同坐一辆马车.萧承哲与萧肃之一辆.尹清浅独一辆.驶在最后.半途之中.萧楚延突然请尹清浅过去.说是萧奕洵似乎过于疲惫.让她去看看.

    尹清浅到了马车上.萧奕洵正坐着.目光冷凝.声音似乎浸着冰.对尹清浅说道:“好了.尹姑娘.可以讲结果告诉我了.”

    尹清浅一向带着笑容的脸此时也十分严肃.这都是之前萧奕洵和她说好了的.

    因为萧奕洵并不确定周围的人之中.是否会有幕后黑手的人.所以他吩咐尹清浅无论验出什么样的结果.在众人面前都要说沒有.真正的消息之后才能告诉他.

    “太后娘娘的死因确实与宫中仵作验出的结果一样.不是中毒.不是杀害.就是溺水而亡.”尹清浅缓缓道.声音平静.可是话锋却陡然一转:“但是.有一件事情却让我颇为在意.王爷.我想问一问你.太后娘娘的手曾经受过什么伤么.”

    萧奕洵的神色微微一变.而后摇头:“沒有.”

    尹清浅嘴角微扬.道:“那么.这可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了.现在时夏天.所以尸体腐化的速度很快.虽然宫里做过一些措施.但是表皮的部分已经并不清楚了.所以体表上若有什么伤痕.我已经分辨不出.但是.我发现.太后娘娘双手的手腕似乎都受过伤.”

    “说起來.若非是一个月之后验尸.只怕我还不能发现这个事情.因是夏日.手部的腐化也很快.所以太后娘娘的手只要稍一处理便能见到骨头.起先.我接触到太后的手的时候.就觉察到这双手似乎曾经脱臼过.因为骨连十分松.所以我斗胆处理了一下.我原本以为太后娘娘的手是脱臼的.但是后來却发现并沒有.只不过手腕之间骨头的连接确实很松.我想可能是脱臼不久后又被重新安好.后來.我再一看.太后娘娘手腕处的骨头有几处明显的骨裂.那定是外伤所致.所以我便问王爷.太后娘娘的手有沒有受过伤.但是你说沒有.这不就很奇怪了吗.”

    萧楚延意识到了问題的严重性.道:“那么是不是有可能.母后被人害之前伤了手腕.后來又被人强行接回.才导致这样.”他顿了顿.而后又疑惑道:“可是这样.手腕上必定会有伤痕.宫里的仵作不会看不出來吧.”

    尹清浅道:“太后娘娘溺水而死.被人捞上來.难免也会有磕撞.而且脱臼本就伤在里面.短时间内接好.外处不一定会有伤痕.若非见骨.我也不可能会发现这其中的玄机的.”

    萧奕洵一直沒有说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只是眼底的深沉却越來越浓厚.他问道:“尹姑娘.你所说确实.”

    尹清浅点点头:“确实如此.骨裂细微.轻易不能发现.”

    “我明白了.”萧奕洵点点头.再次陷入了沉默.不过这一刻他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尹清浅与萧楚延便看着萧奕洵.亦不说话.片刻后萧奕洵睁开眼睛.双眼似乎浸满寒光.锋利如剑.他冷冷道:“贤安太妃不过一个女子.即便能拽的母后双手脱臼.却也不可能让手腕骨头都受伤.伤害母后的人必定是习武之人.宫里除了禁卫军还有哪些人会武功呢.”

    “哥.你怀疑是禁卫军的人害了母后.”

    萧奕洵摇头:“应该不是禁卫军.管擎苍手下的护龙营沒有特定的旨意.不会进入内宫.而且.他们要进内宫.需得登记.而那一天中午.并沒有禁军进入内宫.所以应该不是禁军的人.不过.是不是有什么漏网之鱼.也不是不可能.毕竟管擎苍要想支两个人进來.也并非不可能.”他忽而冷笑道:“看來.我得早一点对付这个管擎苍.才能早点从他的嘴里问出什么來了.”

    韩千叶已经回京.管擎苍在这个禁卫军督查使这个位置上呆的也够久了.是时候还给韩千叶了.

    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速度放慢了下來.很快萧肃之与萧承哲的马车便行到了萧奕洵的马车旁边.听到了萧承哲马车的声音.萧奕洵掀开了马车窗的帘布.看了看余晖下行驶的马车.眼神迅速凝结.他淡淡道:“北淮王叔武功卓越.承哲的功夫也不低吧.”

    突如其來的这句话让萧楚延神情大变.他蹙眉道:“哥.你还在怀疑北淮王叔.而且.现在连四哥都一并怀疑上了.”

    萧奕洵神情不变.只是松下车窗帘.沒有了阳光的照射.车中暗了不少.显得萧奕洵的神情更加冷峻.他漆黑的双眼对着萧楚延.而后冷冷道:“楚延.我记得我同你说过.现在的我.谁也不信.谁都怀疑.游雨湖边.最近便是观柳台.北淮王叔又突然出现.我不可能不猜疑.”

    萧楚延嘴唇动了动.目光也沉了下來.他叹息一声道:“好吧.三哥.你现在怀疑谁都可以.只是凡事该合着有个证据.不然.一切都做不成.若如清浅所说的那样.那么害母后的人一定心细如尘.不好对付.你且要小心.”

    萧楚延着实关心.但萧奕洵却并不太在意.他回答道:“我几乎失去了一切.还能再失去什么么.”他冷笑道:“我知道.不管他是谁.他所畏惧的不过是我手中的权力而已.不过现在还有谁能从我手中夺走呢.……“

    失去了自己的母亲和妻子.在失去了对周围人的信任.萧奕洵自己很清楚.他失去的东西已经太多了.唯一剩下的那些.即便用命他也要保护住.而且.现在.沒有人能再伤害他了.

    以前.他会退让隐忍.可是现在却不可能.如果不能找回自己失去的东西.那么他就要夺取更多的东西.更多的金钱.更多的权力……

    他萧奕洵曾在苍穹下立誓.一定会让伤害过自己的人付出血的代价.

    现在的他早已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