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长安最后还是同意了,他和秦不茴带着叫欣欣的妹妹回了军营。

    刚经过生离死别的三人一路无言,直到最后看着秦不茴牵着欣欣的手回了营帐,贺长安才在心底叹了口气吩咐:“将她们母女俩埋在山上吧,记得要立碑,这样方便后人寻亲祭拜。”

    有士兵跑着出来领命:“是。”

    “再看看若还有无人收殓的尸骨,就一起埋在后山吧。

    人讲究的就是一个魂归故里,好好安葬。

    贺长安久久看着营帐,最后转身离开。

    营帐里,秦不茴在为欣欣擦身。

    这里水也是很珍贵的,秦不茴只能让玉儿打浅浅一脸盆。

    秦不茴为欣欣擦着身上的脏污,一时不忍抬眼看她,这么小的孩子,瘦得下巴尖尖,只剩下一把骨头,还有一双水汪汪的眼睛。

    欣欣抓着秦不茴的手指好奇:“大姐姐,我姐姐呢?”

    听到这个问题,旁边的玉儿也红了眼睛。

    秦不茴帮她擦着身子,温柔地说:“你姐姐呀,去了一个不会挨饿的地方。”

    “那姐姐为什么不带我去?”欣欣不明白。

    “因为姐姐希望欣欣能长大,能独立。”

    “等欣欣长大就能见到姐姐了吗?”

    秦不茴把欣欣抱到床上:“等到欣欣黑色的头发变成了白色,尝过世间所有美食的时候,就能见到姐姐了。”

    “嗯,那欣欣要快点长大。”欣欣躺在秦不茴的怀里说。

    秦不茴抚摸着欣欣的发丝,轻声为她哼着不着调的摇篮曲,欣欣也折腾累了,很快就睡着了。

    玉儿在旁边说:“如果小姐也有妹妹,一定也会是个好姐姐。”

    听到这句话秦不茴出了神,她怎么没有妹妹呢?她有两个最可爱的妹妹,只是现在她回不到她们身边。

    泪凝结于长睫,秦不茴看着欣欣的睡颜,透过她思念自己的两个妹妹:绮萝、碧菱,你们要保护好自己,一定要等姐姐回去!

    -

    夜深,后山。

    “两贯钱就行。”

    “这个年头,钱已经没有用了。”

    “我不一样,我可是要回夏京的。”那人点点地上的尸体,“那老娘们都臭了,这小姑娘新鲜。”

    “可这又能捱几天呢?”

    正说着话,两人突然听到小路上一阵悉窣的声音,心底升起一阵凉意,也没时间再寒暄什么了,立即银货两讫,各自寻了另一条路走了。

    只见草丛晃动,一个家仆模样的人走了出来。

    他探头探脑地确定四周确实没有人后,才从腰间掏出一枚哨子,放在嘴边吹响。

    很快,一只信鸽在他不远处落了下来,歪着脑袋看他。

    八饼一把抓住信鸽,从袖子里拿出偷偷写好的信件绑上去,临了还恋恋不舍一番:“这么肥的鸽子只能给二小姐送信,真是的。”

    从来连州开始,他就一口油腥都没吃到,这可真是一个苦差事啊。

    “怎么李老三就没直接杀了沈棠呢,害我在这里受苦,二小姐可得赶紧动手,我才能早点回去享福啊!”

    八饼说着将信鸽放飞,难过地擦干自己的口水下山去。

    -

    一日一日,连军营里的三餐都缩减到了两餐,而且餐餐都是看不见米粒的稀饭,可秦不茴还没想到解决粮荒的办法。

    “大小姐,我们要不启程去通州吧,在这里就是饿死的命。”八吉劝,这么些日子下来他也瘦了不少,可他一心想的还是秦不茴。

    秦不茴把粥推到他面前:“我不能走。”

    “为什么?”

    “他们都知道我是丞相的女儿,如果我走了他们会怎么想?当官的已经放弃他们了,他们没了希望会死的,连州很快会变成一座死城,剩下两州亦是。”

    八吉跺脚,现在无需邹冬雪安排的山匪动手,他们估计都要折在这儿了。

    可秦不茴揉着手腕,还在想办法,到底从哪里把粮变出来呢?

    “手疼吗?”

    秦不茴抬眼看去,是贺长安,他瘦了,显得身姿更加挺拔。

    “习惯没事就揉揉了。”秦不茴缩回手,摇头。

    “我可以让陆逍偷偷送你出去,走吗?”贺长安抱着欣欣在她身边坐下来。

    秦不茴摇摇头:“你明知道我不会走的。”

    欣欣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开心的问:“棠姐姐,我想去看我的娘亲和姐姐,你和大哥哥陪我一起去吧。”

    呆在营帐也憋闷,秦不茴也想出去透口气,于是答应:“好啊。”

    两个人没有带随从,一起牵着欣欣往山上走,直到山路崎岖起来,贺长安便弯腰把欣欣抱了起来。

    秦不茴突然觉得三个人这样好像有点奇怪,和谐的奇怪。

    她闭闭眼,把奇怪的想法从脑袋里赶出去。

    “不舒服?”贺长安敏锐的发现身后脚步声变慢了,于是回过头看她。

    “没……”

    “跟紧我,别摔下去。”

    贺长安关心着,揪住秦不茴的衣袖,一手抱着欣欣一手带着她走,欣欣就趴在他的肩头,一双眼睛亮闪闪的打量着他们。

    “这个是什么呀?”秦不茴看着欣欣手里捏着的东西问。

    “是大哥哥教我编的花。”

    能吃的都被吃了,包括花,连州现在入眼枯燥而单调,所以贺长安用枯藤编了一朵小花来哄欣欣。

    “你还会这个?”秦不茴惊讶地看向贺长安。

    “你总是小看我。”

    两人最近都因为粮食的事而总是皱着眉头,现在走在这小道上,看着一朵没有色彩的小花心里却稍稍轻松一点。

    三人很快到了半山腰,近日饿死的难民贺长安都让他们统一安葬在后山,方便亲人拜祭,没想到这么一看木碑已经多到一时数不清了。

    贺长安个子高,看得也远,还没走到墓地边,就看见有个瘦骨嶙峋的人背着身子在狼吞虎咽着什么。

    等他看清楚那副令人作呕的景象,下意识扣住秦不茴的手不让她继续往前走了。

    “怎么了?”秦不茴探头去看,却被贺长安宽厚的背挡住视线。

    贺长安把欣欣交给她:“你现在下山,叫陆逍带人上来。”

    秦不茴看贺长安脸黑得可怕,立即抱住欣欣:“好。”便扭头赶紧下山了。

    见秦不茴和欣欣走了,贺长安才大步向前,一脚踢在那人后背:“你在做什么!”

    那人啃的急了,磕破一颗牙,满嘴的血,手里还抓着尸肉,不肯松手。

    “我饿!”他反抗。

    “这是人!”

    “她已经臭了!都卖不出去了!”那人说着还觉得自己委屈。

    贺长安心一沉:“卖?”

    那人撕咬了一口肉,不肯答话了,生怕贺长安不注意把他手里的肉抢走。

    身后很快传来了动静,是陆逍带着人赶来了:“王爷!我……呕……”

    七八个汉子转身吐得厉害,陆逍抹干净嘴边的胆汁:“王爷,他……呕……”

    贺长安无奈地闭了闭眼,自己走过去一把把那人提溜了起来,那人见贺长安不抢肉也不反抗,眦着一口血牙对陆逍他们笑嘻嘻的。

    “呕……”

    “你们点清楚有几个空墓,顺便把大夫找来。”贺长安沉声吩咐。

    “是……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