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的烛火飘摇,映在地上的影子也因此晃动。

    看着秦绮萝身上一道道伤口,东方毓想起刚刚混战之时他用剑尖在她背上轻写的一个“走”字,可为什么秦绮萝还自投罗网?

    东方毓心里明白秦不茴特别紧张她的两个妹妹,若是让她知道秦绮萝身陷囹圄,就算自己伤未好全也一定会从大夏杀回来。

    于是东方毓单刀直入:“等会儿我在这里放火生乱,你借此跑出去,立刻去大夏寻你二姐。”

    听到秦不茴,秦绮萝忙抬起头看向东方毓:“我二姐姐……她还好吗?”

    不好,武功被封,双手筋脉俱断,堂堂雁回将军还要顶替他人的身份苟藏于大夏。

    东方毓想到这些,眸中思绪万千,秦绮萝明白了,她叹出一口气:“起码还活着……”

    还活着就代表有希望。

    已经耽误了不少时辰,东方毓抽出剑就要挥向捆绑着秦绮萝的铁链,就听秦绮萝坚定的拒绝:“我不走。”

    “你说什么?”东方毓难以置信的问,“你想要留在这里受秦落芸的凌辱吗?她佛面蛇心,你留在这里一定不会有好日子过。”

    “可是我不能走。”秦绮萝勾起一抹苦笑,“你之所以来这里,应该是她怀疑你了吧?怀疑你刚刚偷放我走,所以你现在在这里一定是带着任务来的。”

    秦不茴总说秦绮萝天真可爱,大家都说秦绮萝智谋欠佳,但其实不是这样的,秦绮萝不爱谋划,是因为她觉得她无需谋划,她只需要压制住凉羌的敌军,无需再费力去谋算人心,所以她一直远离凤啸朝堂的是非斗争。

    等到现在俞涯身死,鸦军被拿捏,她才清醒过来,真正去思考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秦绮萝看着东方毓的眼睛问:“可以告诉我你的任务是什么吗?”

    东方毓捏着手中的剑柄,指节发白,话在舌尖转了又转:“她要我割下你的舌头。”

    秦绮萝一怔,兀自笑了起来,笑着笑着落下一滴悲凉的泪:“那就快点动手吧。”

    她闭上眼,可迟迟等不到东方毓动手。

    “我做不到。”

    秦绮萝睁开眼:“我不会怨你的。”

    现在的画面有些可笑,秦绮萝居然在求别人割掉自己的舌头,可她知道这步棋非走不可。

    东方毓下不去手,不只是因为她是秦不茴的妹妹,更因为秦绮萝自幼守在边疆,护卫百姓,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要因为秦落芸的嫉妒心和野心失去亲友、失去鸦军、失去自由,忍万千遍体鳞伤之痛。

    “我宁愿赌一把现在去杀了秦落芸。”东方毓弯腰捡起他的剑,眼中透出杀意。

    “不可。”秦绮萝劝,“秦落芸计谋远在我们之上,将军不可轻举妄动,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是二姐姐留在凤啸唯一的希望。”

    听到秦不茴的名字,东方毓才渐渐冷静了下来,可他薄唇紧抿,理智和情感在他心中疯狂挣扎。

    “秦落芸让你来割我的舌头,就说明你是唯一有机会能完全取得她信任的,若你现在心软,不止杀不了她,更帮不了二姐姐。”秦绮萝的话明显有用,东方毓握着的剑松了几分,可他依旧偏着身子不愿对秦绮萝动手。

    “我能想到别的法子的。”良久,东方毓开口。

    秦绮萝有些着急,她比东方毓更了解秦落芸,这是唯一也是最好能取得秦落芸信任的机会,照秦落芸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性格,若东方毓两手空空的出去,恐怕明日就能等来降罪的圣旨。

    一定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秦绮萝闭上眼,她决定好了。

    只听“唔”的一声,东方毓敏锐地闻到了血腥味,他扭头看去,秦绮萝吐出一截断舌。

    “秦首领!”

    血从嘴角蜿蜒而下,秦绮萝微张开嘴巴想说什么,却只有大滩的血下落,东方毓忙去拿怀里的止血散,喂秦绮萝吃下去。

    他捧着秦绮萝的脑袋,一不留神对上了她的眼睛,澄澈而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看着自己,她在等一个回答。

    东方毓看着秦绮萝,向她保证:“我一定不会辜负你们的信任,定将除掉秦落芸这个妖女。”

    他不能让大家的血白流!

    得到东方毓的保证,秦绮萝笑了,她现在一嘴血看起来委实可怖,可偏偏眼角带泪,看上去极为怪异。

    东方毓用帕子将秦绮萝的断舌包好,他看着秦绮萝想起一件事还没告诉她。

    “我没有找到落霜的尸体。”

    秦绮萝眼睛瞬间一亮,没有找到尸体,那是不是意味着……

    东方毓开口:“我查看了地上的出血量,我想落霜应该没死,但我也找不到它去哪里了。”

    秦绮萝哭着向东方毓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狭小的地牢又只剩她一个了。

    她知道落霜去哪儿了。

    还记得她十四岁的时候受先帝奖赏,回皇都和秦落芸团聚,回程之际居然有凉羌刺客趁山谷大雾时偷袭,当时她身边不过两百兵马和一只落霜。

    人数上不占优势不说,被困之地更是荒凉偏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秦绮萝被困了整整三日,和仅剩的三十多兵马藏身山洞,每日靠晨露野草充饥,那时的她真以为自己死定了,于是在黑夜将落霜从洞口处放飞。

    “落霜,我是逃不走了,但你有翅膀,你还有机会活下去,从今以后你自由了。”

    落霜当时还不愿意走,它不懂秦绮萝为什么这么说。

    什么是自由?对于它们鸟兽而言,在爱自己的主人身边就是自由,秦绮萝身边的天空已经够它遨游了。

    秦绮萝佯装生气地戳了戳它:“还不快走?我不要你了。”

    落霜这才一扭头飞向无尽黑夜。

    秦绮萝当时还有些别扭,怎么让它走就走了?还走得这么利索?

    直到又过了两日,日落黄昏,秦绮萝的兵马被围剿得屈指可数,她看着凉羌一个个人高马大的刺客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听到了一声熟悉的鸦鸣。

    是落霜。

    落霜的身后是骑马而来的秦不茴。

    “雁回将军在此,尔等还不快束手就擒!”

    那时兵刃交接,满眼都是触目的红色,秦绮萝的眼里只有向她而来的落霜。

    就算她不要它,它也一定会千方百计回到她身边。

    它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