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出了名的好夫婿又纳妾了。

    接亲轿子从城西过来,队伍虽然简单,但一路上行人往来不断,还是有不少人侧目。

    “这是第三个了吧?”

    “嗯,想来是许夫人病重更甚,不然许大人也不会又纳一个冲喜。”

    “是了,许大人对夫人情深意重......”

    阮灵身着嫁衣端坐轿中,头上珠钗跟着轿子的起伏摇晃,她没盖盖头,侧面的小窗偶尔被风吹起帘子,扭头就能看到随行的人。

    路人的议论一字不落进了耳朵,她扬起嘴角,眸中满是嘲弄。

    纳妾,冲喜,情深。

    什么样的人才能这般遣词造句?

    “停轿!”突然外面一喊,轿子停下,一只满是皱纹的手掀开了门帘。

    阮灵慢步走出轿子,立马就有嬷嬷来迎。

    她跟着嬷嬷走到偏门前,门上简单装饰了下,一旁梁上还挂着红绸添喜。

    这便是许府,她到这里的第一单生意。

    遥想月前,阮灵还在现代大言不惭,说最近那些客户都太典型,毫无难度。

    结果眼睛一闭一睁,直接超脱五行之外,变成了合欢宗的小师妹,还继续干老本行。

    也得亏是合欢宗,换了修无情道的,自己这一身技艺无处施展。

    “娘子,愣着干嘛呀?快请吧。”一旁的嬷嬷见她驻足,催促着把她往里带。

    为阮灵这个新来的姨娘,许府也算是难得热闹了半日。

    虽然简单,但仪式也都走过,府里不少下人还来说吉祥话讨赏。

    只可惜敬主母茶时,许夫人不配合。

    “许恒,你纳妾我管不着,但对外何必说是为我!”

    许夫人双目微红,手紧紧抓着椅子扶手,说到最后,她甚至接连咳嗽,是气极了。

    主厅内候着的下人不少,她的丈夫许恒就坐在旁边,嘴角还噙着笑,像是在看什么笑话。

    “瞧你,怎么急成这样?”许恒说着便起身,接过阮灵手里的茶朝许夫人递去。

    “夫人快喝点茶缓缓罢。”

    “不然你这身子,若是气坏了,我岂不是还要再纳新的给你冲喜?”

    周围的下人纷纷低头,不敢看这场面。

    许夫人看向丈夫的目光已满是怨恨,她直接抬手推开,被许恒随意拿着的茶盏摔落在阮灵旁边的地毯上,发出闷声。

    一时间没人再开口,许恒也只是漠然看着。

    时至今日,纳妾与否其实并不是许夫人能做主的,所谓的敬主母茶不过是走个过场,再借机羞辱她一番。

    这些年,许恒总是不放过羞辱她的机会,像是为了报复什么一样。

    许夫人想不明白,但她也不想明白了,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地上茶盏里的茶叶已经全部被翻倒在外,茶水也丝毫不剩。

    侍茶的下人赶忙上前想收拾,却被突然俯身的阮灵打断动作。

    只见阮灵捡起茶盏合好盖子,再次递上。

    “请夫人喝茶。”她笑着开口,像是刚刚一切没发生过一般。

    有人倒吸了口凉气,显然是被阮灵的举动惊到。

    许夫人的目光落在阮灵身上。

    阮灵原本该跪着敬茶,只因许恒说舍不得,她便站着了,丝毫没有为妾的模样。

    眼下还捡起空茶盏来再敬......

    就算蠢钝如猪也能看明白这是挑衅,是丈夫和新欢的挑衅。

    但许夫人落在阮灵身上的目光却不似看丈夫时那般怨恨。

    一旁许恒没发现其中差别,他被阮灵的举动逗笑,把人拽到怀里,开口:“胆子真是大,也不知道是谁教的你?”

    说话间,看向阮灵的眼神中满是惊喜,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物什。

    “讨爷欢心而已。”阮灵面露娇怯,许恒十分受用。

    “这么懂事......该赏你的。”言罢,许恒便凑近了去。

    此番行径全然不顾场合,周围下人的头低得更甚。

    许夫人也看不下去,别过了头。

    眼见二人就要贴上,门口突然有人通传:“爷,柳姨娘说身子不适,已经请大夫去看了!”

    “啧。”好事被打断,许恒难免烦躁,但也只是一瞬,他随后便松开阮灵,快步离去。

    多的一句解释也无,新欢就这样被晾在这里。

    阮灵没什么反应,静静看着许恒离去的方向,只是她这副模样落在旁人眼里就是失意。

    “都下去吧。”许夫人早已习惯这种场面,语气十分平静,“阮姨娘留下。”

    下人们纷纷退下,脚步之快,甚至恨不得自己能飞出去。

    刚刚夫人才被落了面子,眼下又单独留人,有点脑子的都不敢凑这热闹。

    但在人都走后,许夫人只是叹了口气:“你看罢,他很紧张柳芸儿。”

    语气无奈,根本没有下人们想象中的剑拔弩张。

    “这招柳芸儿使惯了,哪怕他知道是假的,每每还是赶过去,在乎得跟眼珠子似的。”

    “谁也不能如何。”

    她口中的柳芸儿便是刚刚下人说的柳姨娘,是许恒的同乡,也和许恒有着青梅竹马的情分。

    这些在阮灵来前,她都一一说过了。

    除此之外,也包括许恒是如何靠着她的家族势力上位,又是如何在她父母双亡后变心,不停纳妾,宠妾灭妻。

    甚至还有她偶然偷听到是许恒毒害她母亲,眼下还想毒害她的真相。

    “他连毒害这般私密的事儿都同柳芸儿商议......”

    许夫人压低了声音:“你如何能插手进他们二人之间?”

    她的担忧在情理之中,但阮灵并不在意。

    “您托我来不就是相信我吗?”阮灵说着,将一直拿着的茶盏放在桌上。

    “而且柳芸儿是帮凶,她和许恒,一个都不能放过。”

    “可是......”许夫人面露犹豫。

    “不会有可是的。”阮灵勾唇,随即微微垂手,衣袖里滚出一个东西到掌心。

    是个玉玲珑骰子,四四方方,中间被挖空放着圆形玉石,质地看着不好,但还算精巧。

    阮灵把东西递给许夫人。

    许夫人接过,仔细端详,随即双眸睁大,眸中满是难以置信。

    这东西是柳芸儿同许恒的定情物件,柳芸儿一定要许恒配在腰间。

    “你,你是什么时候从他身上拿下的?”成婚多年,许夫人从没机会仔细看过这个东西,她能知晓还都是因为柳芸儿爱拿来炫耀。

    “许夫人有所不知......”阮妙说着,又拿回那骰子,举在空中,对着光源观察。

    “我们合欢宗就擅长干些见不得人的事儿。”

    “包括拆散有情人。”

    言罢,阮灵看到在骰子中间的玉石上,刻着许柳两个姓氏。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好一对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