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人都将目光投向坐在后排的白发女生,赛因娜轻轻一笑:

    “刚才演讲的时候,我发现你的眼睛一直在看我,虽然你旁边的两位同学时不时就会聊几句,但你自始至终都没有移开过视线,你能这么喜欢我的讲座,我很开心。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应该是想举手的吧?我很好奇,你想问我什么问题。”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白发女生的喉咙滚动了一下,随即站起身,接过一旁的工作人员递来的话筒,流畅地用E国语与她对话:

    “赛因娜老师,你好,你的讲座的确带给了我很多启发,我很喜欢你这场演讲,不过关于你对数学的看法,我有一个问题。”

    赛因娜笑着点了下头:“请问。”

    孟凝认真注视她,嗓音清冽如溪水:

    “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将数学认定为你这一生都要为之付出的事业的?仅仅是因为,它能在你心神不定时令你平静下来么?”

    大约是为了防止引起误会,她又补了一句:

    “我不是在质疑你对数学的热爱,只是单纯感到好奇,因为我到目前为止都没能找到一个我愿意为其付出终身的事业,在我看来,你的经历非常特殊,所以我想知道。”

    听完她的话,赛因娜扬起眉毛:“好问题,很好的问题,刚才碍于时间限制,没有展开来讲,现在既然有人问了,那么,我非常乐意与你们分享我的想法。”

    她扬起嘴角,将视线投射在众人身上:

    “如果让我用一个词来形容数学带给我最大的收获,那么我会使用‘满足感’这个词。

    就读中小学时,每当解出一道数学难题,我都会得到巨大的满足感;

    在大学期间做研究时,每当读懂一篇学术论文,我都会得到巨大的满足感;

    参加数学竞赛时,每当建立出一个完备合理的模型,我都会得到巨大的满足感。

    这种满足感是我完成其它任何事都无法得到的,即便吃到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获得世界上最多的财富,我也不可能产生这种满足感。

    这种感觉就好像我漂浮在云端,浑身都被暖洋洋的光芒笼罩,我会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当我看到那些美妙的公式在我的笔下诞生时,我会想,即便此刻我当场消亡,我的人生也没有任何遗憾了。

    正是这样无数个获得满足感的瞬间告诉我,我愿意为数学献出我的全部人生,这是我存活于世最大的幸运和价值所在。”

    说完这一大段话,她停顿了一会儿,而后又望向后排的白发女生,眉眼含笑:

    “这位同学,或许当你也能产生跟我相同的感受时,你便找到了那项你愿意为之付诸全部人生的事业。”

    赛因娜的脸上自始至终都挂着微笑,孟凝静静地凝望着她,嘴唇不自觉微微翕动。

    见她没有回应,赛因娜又轻笑道:

    “但愿我的回答能对你有所帮助。”

    孟凝眨了下绿眸,长久静谧的森林此刻掀起阵阵微风,吹动万物生机。

    她轻轻张口,嗓音清澈如叮咚作响的淙淙泉水:

    “十分感谢你的回答,我很受启发,祝愿你今后能继续获得这种满足感。”

    ……

    读了这么多年书,这是孟凝听过的最畅快的一场讲座,走出大礼堂时,她的双眼无比清明,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夏哲和应添域一左一右走在她身边,都一言不发。

    突然,孟凝停住脚步,疑惑地看着他们:

    “你们为什么要跟我一起走?讲座已经结束了。”

    夏哲头枕双手,低笑一声:“想走就走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应添域语调平缓:“我要去食堂,本就是走这条路。”

    孟凝扯了下嘴角,正要继续往前走,又忽然想起一件事,她转向留着黑色海藻头的社长,郑重道:

    “社长,有件事我必须告知你。”

    夏哲扬了扬眉:“嗯?什么事?你说,我听着。”

    她眼神严肃,嗓音冰冷:

    “请你以后不要再摸我的头了,我非常反感这种行为。”

    她此话一出,夏哲当场愣住,学生会长应添域周身的气温也瞬间冷了几分。

    他偏头看向夏哲,语气生冷:

    “你摸她头?理由?”

    夏哲耸了下肩:“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啊,就是觉得摸起来手感不错,仅此而已。”

    听到这话,孟凝蹙起眉头,语调更冷:

    “无论你的理由是什么,现在我已经将此事告知你,请你今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诶——摸一下头也不行么?”夏哲举起双手,“好好好,你放心,再也没有下次了。”

    “向她道歉。”

    如冰原般寒凉刺骨的声音蓦然响起,夏哲“哈”了一声,笑着望向声音的主人:

    “你说什么?她都没让我道歉,你哪来的立场说这话?管太宽了吧,会长。”

    应添域眯起金眸,不紧不慢道:

    “你冒犯她了,就应该向她道歉。”

    闻言,孟凝下意识瞥了他一眼,薄唇微张。

    夏哲又笑一声,肩膀耸动,微微弯腰注视孟凝:

    “孟凝,你需要我向你道歉么?”

    他的眼睛都被刘海遮住了,孟凝神色平淡地看了他一会儿,颔首:

    “需要。”

    夏哲又是明显一愣,轻佻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不道歉,孟凝和应添域就都不说话,仿佛只要他没有照做,她们就不会再动弹半分了。

    女生的眸子里写满不容置疑的坚决,嘴唇冷硬地抿成一条线。

    他无意识咽了口唾沫,嗓音第一次显出几分迟疑:

    “你……真的觉得很不舒服?”

    “是。”

    每次他摸完她的头之后,她都得拍几下自己的发顶才能去除那种浑身起鸡皮疙瘩的不适感,确实挺烦的。

    “啊……”他直起身子,抓抓头发,“难办了,我之前真不知道你讨厌诶,既然如此——”

    他往后与孟凝拉开一步距离,随后向她鞠了个标准的90度躬:

    “无意之中冒犯到你了是我的错,非常抱歉,我在这里真诚向你道歉!”

    孟凝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鞠躬搞懵了,上半身随之略微后仰,她嘴角抽搐,无奈道:

    “倒也不必如此。”

    “不,这是必要的,毕竟——”

    夏哲重新站直,语气难得正经:

    “道歉就该拿出诚意,我可不想失去我唯一一个社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