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梁对着喇叭一开口说话,喇叭另一头就传来了巨大的声响。

    听到自己的声音竟然一下子变得这么大了,陈梁心里没有准备,自己差点被吓得把手里的喇叭扔出去。

    显而易见的,听到这么大的声音,地上被迫盘腿而坐的温家士兵们注意力都被陈梁吸引走了。

    都纷纷看向陈梁,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这人是谁?

    手上拿着的那个东西是什么?

    怎么声音会变得这么大?

    见众人的视线一下子锁到了自己身上,陈梁顿时觉得自己身上的重量更加沉重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开口说话……

    陈梁稳了稳心神,又重新深呼吸了一口气,才继续开口说道:“我……我本是前去攻打肃州的温家大军的一员。”

    “刚到肃州边界,我就从军营里逃了出来。”

    陈梁此话一出,顿时哗然一片。

    坐在地上的士兵们看向陈梁的眼神里仿佛都带了刀子。

    “呸,逃兵!”

    “还去逃奔肃州人了,真是无耻小人!”

    “就是,叛徒,真可耻!”

    在一旁被收押的温永听到陈梁的话,也狠狠地剜了陈梁一眼。

    妈的,这要是他手底下的人,他一定要把这个叛徒千刀万剐!

    陈梁早就猜到自己这话说出来,定会引得群情激愤。

    于是鼓起勇气大声开口说道:“诸位口口声声说我是逃兵,叛徒,无耻小人。”

    “逃兵……我不反对,我确实是一个逃兵。”

    陈梁扫视一下四周,除了群情激愤的众人外,陈梁还看到了面带鼓励之色的沈枝意。

    陈梁顿时觉得有了支撑自己的力量。

    于是陈梁继续大声说道:“但是我想问问在座的各位,如今天下大乱,楚北尧将军是大长公主和淮安王承认的先皇子嗣。”

    “也就是说,楚将军是钦德帝在世上唯一的子嗣。”

    “按照皇位的正统性,本该就是楚将军承继大统。”

    “退一万步说,就算楚将军不该承继大统,大丰朝现在也是有皇族的。”

    陈梁越说声音越大,喇叭握在手里都有些震动。

    “所以……温家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乱臣贼子!”

    “贿赂岭南地方官员,若是听从温家话的,就成了温家走狗。”

    “不听温家话的……几乎都死于非命。”

    陈梁的声音越来越沉稳:“温家已经成了岭南的土皇帝,不仅如此,还想染指其他地方。”

    “这种不臣之心的人,才应该是大丰朝的叛徒!”

    最后一句话,陈梁几乎是喊出来的。

    一时之间,盘腿而坐的众人都被震慑住了。

    众人面上的仇恨,恐惧和漠然,瞬间都转变为了震撼与惊讶。

    陈梁自顾自继续说道:“我为何会成为一个逃兵,呵……”

    “我自幼长在岩台镇,诸位可有人没有听说过。”

    “那是在岭南的一个小镇,我父母只生了我和我弟弟两个男丁。”

    开始讲述自己的身世了,陈梁的语气越来越稳了。

    盘腿而坐的众人也不由地听进去了。

    沈枝意此时冲着随影挥了挥手,对随影耳语了几句。

    随影立刻会意,转身离开了现场。

    交代完随影事情后,沈枝意又重新开始听陈梁说什么。

    “我父亲腿脚不好,不能下地干活,所以家里大小事务都是我娘,我和我弟弟做的。”

    “后来……温家开始征丁,我想着我去就行了,让我弟弟留在家里照顾父母。”

    “可没想到……”

    想到当年的事情,陈梁只觉得自己字字泣血。

    “温家人不愿意。”

    陈梁的声音顿时有些不稳了:“我和弟弟苦苦哀求,父母身体不好,不能把父母两位老人留在家中。”

    “可是无论如何都没用,温家来征丁的人一人抽了我们十鞭子,给镇上其他人杀鸡儆猴看。”

    “当时我和弟弟的后背都被打得皮开肉绽,然后硬是把我和我弟弟都带走了。”

    “我身体还好,我弟弟自小身体也不太好,到了军营就开始高烧,”陈梁边说,手开始有些微微发抖:“可是……根本就没人管我们兄弟俩。”

    “还好我弟弟自己挺过来了,但是打那之后,也落下了病根。”

    陈梁的声音越来越沉重:“我弟弟身体越发不好。”

    “在温家的军营里,吃了上顿没下顿,饿着肚子还要拎着自己脑袋往战场上冲。”

    “若是温家人有一人体恤我们这些人的,也好。”

    “可是……一个都没有。”

    陈梁苦笑一声:“我们在温家人眼里,不过是贱命一条罢了。”

    陈梁此话一出,盘腿而坐的众人纷纷沉默了。

    或许是想起了自己的遭遇,又或许是对陈梁的话感同身受。

    楚北尧和沈枝意都发现了,气氛……好像慢慢地变了。

    陈梁继续说道:“就在大军出征肃州的时候,我弟弟又发了高烧。”

    “我背着弟弟走了好几天,弟弟已经不行了”

    “我苦苦哀求温璟将军,派人救救我弟弟。”

    “头都磕破了,但是却被打了。”

    陈梁苦笑一声:“温璟将军说我扰乱军心,其罪可诛。”

    “等我回去的时候……我弟弟已经没了。”

    听到这里,盘而坐的众人面露不忍之色。

    他们自己就身在温家大军里,对温家人是怎么管理自己的自然是门儿清。

    但是听到别人的讲述,难免还是觉得触目惊心。

    这种事情……下一个说不定就落在自己身上了。

    “那时候……我就决定,虽然我确实是一条贱命,不值什么。”

    陈梁的声音又重新坚定起来:“但我也不要留在温家了。”

    “所以,我一口气跑到了楚将军这里。”

    说到这里,陈梁的语气完全变了:“我一开始是抱着大不了就不活了的心态来的,只是没想到来了之后才发现……”

    “楚将军和楚夫人两个人爱民如子,爱兵如子,丝毫没有嫌弃我的身份,直接把我收编到部下了。”

    “而且,每个新来的人,都有自己的棉衣,行军每顿饭不光能吃得饱饱的,还能吃上肉!”

    “我,我就算在岭南镇上,也从来没过上过这样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