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懿的话音刚落,傅承晏便攥紧了拳头。

    他当真是没料到,赵懿的心,居然狠毒至此。

    她是圣上与皇后的第一个孩子,哪怕后来嫔妃们为圣上添了不少子嗣,多年来赵懿也一直独得宠爱,她便是仰仗着这独一份的宠爱,想要将和亲甩给沈如韫。

    如此一来,她还能除掉一个与她而言,最有力的劲敌。

    这一招釜底抽薪,着实是阴险至极,傅承晏也着实没料到她会这么做。

    眼见赵雍已经被赵懿说动了,傅承晏趁着他态度摇摆不定的时候,当即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陛下,万万不可!”

    “为何不可?”赵懿扭过头,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却像是阴狠的毒蛇,死死盯着傅承晏,与他针锋相对。

    “如今北荻早已另立新主,此时正是与北荻结盟的好机会,北荻也并非傻子,大邺有几位公主,乃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大邺若是送一个假公主过去,岂不是会让北荻觉得,我们瞧不起他们,这可是上赶着给北荻送去一个出兵的由头。”傅承晏字里行间,皆是有理有据。

    赵雍一时犯了难,傅承晏所言,也不无道理。

    可他也的确不忍心将赵懿送去北荻那样偏远苦寒之地,她从小便娇生惯养,如今崔荀安的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了,太医也断言,皇后的寿数,最多三年五载。

    要是真的把赵懿嫁去了北荻,到时候她想要回来见崔荀安一面,也难如登天。

    作为帝王的理智和作为父亲的职责,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地撕扯着。

    就当赵雍心中那杆秤,逐渐偏向傅承晏的时候,苏公公便火急火燎地走了进来,“陛下,皇后娘娘在外头求见!”

    这样寒凉的深秋,照崔荀安那个身子骨,怎么能受得住这样折腾。

    可如今他正在谈论政事,崔荀安过来做什么?

    他欲言又止,重重叹息一声后,只吩咐苏公公去取银狐大氅来,“送皇后回坤宁宫,朕忙完了,就过去看她。”

    他现在若是见到了崔荀安,或许他方才做下的决定,便会动摇了。

    赵懿心中也七上八下的,她真的不想被送去北荻那样的地方,和亲的公主,没有一个好下场,北荻那样野蛮的族群,一旦上一任王死了,那么下一任王继位时,除了权势,连王后也一并继承。

    也就是说,在北荻,一个女子,嫁给丈夫的兄弟,又嫁给自己的儿子,也是屡见不鲜的。可这样的婚嫁观念,对于从小便接受女则女训的大邺女子来说,便是屈辱和折磨。

    赵懿不想要变成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她紧紧攥住了拳头,想要再为自己博一把。

    可还未开口,赵雍便朝着她和傅承晏摆了摆手,“明日再议吧,朕有些乏了。”

    赵懿听了,顿时心乱如麻,于她而言,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但傅承晏却在心中鄙夷赵雍的优柔寡断,一边说着霖城危在旦夕,一边又连这么简单的抉择都做不好。

    “陛下,您多拖一刻,霖城便会多死伤多少士卒?此事拖不得,还望陛下早作定夺。”傅承晏再一次跪了下来。

    此刻的他,与殿外那些求赵雍惩治赵懿的大臣们,简直如出一辙。

    这让赵雍无比的头疼。

    他简直都要被这些大臣们给气死了,打着为自己好,为大邺好的幌子,可实际上,却个个以权谋私。

    从前倒是没见他们跳出来,要严惩赵懿,如今北荻来犯,罗玮不肯接旨,他们便跳出来以死相逼,胁迫他这个皇帝主持公道了。

    赵雍有时候想不明白,到底谁才是皇帝。

    他坐在这至高无上的宝座上,许多事情却并不由心。

    “傅承晏!”赵雍有些怒了。

    他今日着实是乏得厉害。

    可傅承晏也不甘示弱,他与罗玮一样不惧生死,整个傅家,已经只剩下傅老太公和他祖孙二人了。

    若是赵雍要治他的罪,他也没什么可说的。

    傅老太公手中还有当初赵雍亲赐的免死金牌,所以就算触怒龙颜,会遭到惩罚的,也只有他一人。

    “陛下,求您早做决断,霖城的将士和百姓们,都等着您!”

    赵雍拗不过傅承晏,可要他当着赵懿的面,宣布这样寒心的消息,他也着实做不出来。

    “父皇……”赵懿眼巴巴的瞧着赵雍,巴掌大的小脸满是委屈。

    她心中惶恐万分。

    一边是数以万计的将士和百姓们,一边是他与崔荀安的亲生血脉,赵雍一时之间实在是很难狠下心来做决断。

    可傅承晏说得对,他拖得越久,损失就会越大。

    倘若霖城真的失守,那么整个大邺都将生灵涂炭。

    “懿儿,你去坤宁宫看看你母妃吧。”赵雍垂着脑袋。

    此刻的他,俨然已经没有了帝王的威严,而是一个即将失去自己女儿的父亲。

    一个无能的父亲。

    赵懿闻言,瞬间泪如雨下。

    话已至此,她还有什么好不明白的。

    她还是成为了弃子。

    赵懿眼神怨毒的盯着傅承晏,一双眼睛里面,早已没有了先前的爱意,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憎恨,她恨不得将傅承晏拆吞入腹,生吞活剥了。

    她最爱的两个男人,联合起来,盘算着要怎样将她送去敌国和亲。

    真是何其可悲。

    赵懿痛苦至极。

    她嘲讽地勾起了嘴角,临走之前,深深剜了傅承晏一眼。

    她一定要让傅承晏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傅承晏被她盯得有些不适,以她的性子,知道是自己在推波助澜害她,她必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能将自己不愿面对的悲祸推给他人,赵懿骨子里便是恶毒的,这一点,傅承晏五年前就已经领教过了。

    他与赵雍又谈了些家国大事,冬日昼短夜长,他从勤政殿出来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了。

    他心中记挂着沈如韫,不敢耽搁,便直接往宫门走去,这几日他得多加派些人手看着沈如韫,以免赵懿再一次向她出手。

    届时若是再出了什么乱子,只怕就真的会如她所言那般,让沈如韫将错就错,代替她去北荻和亲了。

    他朝着西直门走去,笔直的宫道上,只有他的身影,迎着凛冽又萧瑟的朔风,朝着宫门外走去。

    就在他低头的一瞬间,旁边便突然窜出来一道人影。

    傅承晏常年习武,反应极为迅速,抬手快速地挡住了对方的攻势,可对方来了招声东击西,趁着他抬手格挡的同时,朝他的面门撒了一把药粉。

    他想要屏住呼吸,却为时已晚。

    药效很快便发挥了作用。

    只一瞬间,傅承晏就觉得四肢开始乏力,脑袋也昏昏沉沉的,随着他开始变得模糊的视线,他的意识也在逐渐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