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巡城司看守孙成拍案而起。

    他今晚负责值夜,但这建康城已平稳过了十年,哪还有什么要紧事,所以他便小憩片刻。

    可尚在睡梦之中却被手下强行摇醒说有要事禀报。

    他随意听完之后却一瞬间清醒过来。

    手下哭丧着脸把情况又大致说了一遍。

    “所以你的意思是......”

    孙成斟酌着用词,“太尉家的小公子跟前不久才致仕的太傅家的公子在雨夜泥地里互殴,同时户部尚书跟民部上书家的公子也参与其中?

    “并且在另外几处地方,亦有名门官宦之后当庭互殴,甚至还有人抱摔撕咬?”

    “呃...正如大人所言。”那手下抹了把脸上雨水诚惶诚恐,“大人,现下该如何是好?”

    “你问老子,老子他妈的问谁!”

    孙成冷汗都出来了。

    这都什么事儿!

    你们这群豪门贵戚们平时争强斗狠、强抢民女、当街纵马、打砸店铺、逼人为奴也就算了,可互相争斗闹这么大干什么!届时若不好收场,他定要背锅!

    事情肯定要在今夜打住!最起码在事情不可挽回之前先让他们冷静下来。

    “迅速派人出去,把他们抓...请来巡城司。”

    说到“请”字的时候,孙成机会是咬牙切齿。

    “是!”

    那手下赶忙便带人去了。

    孙成叹了口气,马上开始写奏折打算明日一早便报上去。

    过不多时,当他看到二三十个衣衫褴褛、鼻青脸肿、头发散乱到完全看不出过往贵气的青年们互相推搡仇视着被带进来,嘴里还纷纷喊着“好样的”、“精神点儿”、“别丢份儿”之类拱火的话,他内心便不由叹气。

    你说这都什么事儿!

    不过无论如何,今晚上他们是别想离开巡城司了。

    最起码...要等到明天他们家里来把人带走再说。

    他可不想背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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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怕暴雨倾盆,这秦淮河上也是一片灯火通明宛若不夜之城。

    三顶油纸伞被人撑在手中漫步于雨落波纹之中。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看着眼前秦淮河上的繁华景象,已换回华服的吴理唏嘘不已。

    一回头,他却发现独孤陌没有捧哏,而是虚着死鱼眼斜睨着他。

    “怎么。”吴理略一挑眉,“屁股又痒痒了?”

    “哼...我以前竟没发现殿下竟还有这一面。”

    独孤陌从未想过这麻匪居然如此心黑!

    她只想着如何文斗武斗之中获胜,至多不过打算帮着吴理作弊。

    可吴理居然直接釜底抽薪选择把那群青年才俊全都暴走一通,而且还特意吩咐要照着脸打,甚至还要打到他们能适时醒来却暂时无法提气运功。

    还要互相嫁祸挑拨!

    今儿晚上那群人怕是一个都来不成了。

    文斗武斗?

    都没人了还斗个屁!

    “怎么,你也被本皇子的智计卓绝给震惊到了?”

    “我看是阴险下作又毒辣......”

    而且还小心眼儿。

    “都一个意思。”

    “......”

    独孤陌埋怨妙筠,“你是出家人,怎的随他去做坏事?”

    “皇子殿下以身犯险杜绝了更大的危害,况且那些人中除谢家公子之外皆非良善,要贫尼说,皇子殿下还是太仁慈了。”

    妙筠笑容依旧平和澄澈,“况且施主不也干了吗?”

    独孤陌一时语塞。

    是啊,她也干了。

    但不得不说,她确实觉得神清气爽。

    吴理像是给她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就仿佛从小好好学习的优等生忽然被黄毛带着逃课一样。

    新鲜又刺激。

    既然都干了,那就谁也别说谁。

    吴理带头朝楼船走去,“走吧,这雨越下越大,我可不想接着受罪。”

    三人进入楼船,独孤陌替吴理送上拜帖,于是便有侍者高声唱名引吴理入内。

    步入船舱,映入眼帘的是宽敞大厅。

    大厅四壁挂满了名家的字画,中间摆放着数张红木圆桌,桌上铺着绣有莲花图案的桌布,更有精致的珐琅茶具和几盘新鲜瓜果。

    每张圆桌四周设有舒适的软垫座椅,坐垫上绣着各种花卉图案,分外雅致。

    大厅北边设有拉着薄纱的贵人雅座,只是此刻那里并没有人。

    而在大厅南边儿正对着雅座的戏台上正有十多位乐师奏着江南丝竹。

    除这些乐师与周遭侍者之外,便只剩下一名极为清瘦的中年和尚正闭目打坐默诵佛经。

    见有人来,他旋即睁眼起身行礼,“见过独孤殿下。”

    吴理上下打量,见这和尚面目黝黑干涸,合十的双手更是粗糙无比,甚至灰扑僧袍上还打满了补丁,甚至隐约间能闻到药材清香,于是心下了然,态度更好上十分:

    “大师便是今夜之主持?”

    “正是贫僧。”这和尚苦笑,“贫僧本同泰寺僧人,可后来因看不惯...所以便搬了出来,只因有贵人所命让贫僧主持今夜之事,他才肯赐予贫僧十万钱。”

    他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不情愿。

    吴理看了眼他干瘦的身躯以及僧袍上的补丁,“大师要钱...怕不是为了自身罢。”

    “不敢隐瞒殿下。”和尚双手合十行礼,“贫僧为百姓治病施粥,这药材米面皆需钱财购买。”

    吴理微微点头,“原来如此。”

    这和尚没说,但恐怕他给穷苦百姓治病施粥都没要钱吧。

    难怪需要靠“走穴”赚钱。

    今天有幸见到真的高僧了。

    这事儿能让他来主持,说明他的人品是有口皆碑,所以他当裁判没人有意见。

    吴理见他时不时看向厅外,于是也不为难,“大师若有他事,不妨先去忙着。”

    这和尚躬身行礼,“多谢殿下,请殿下安坐。”

    吴理抱拳拱手任由他离开,旋即找个正对戏台的地方坐下,然后跟独孤陌一起嗑起了瓜子听着小曲儿。

    他见妙筠无动于衷,不由好奇,“小师太,这可是梁国难得一见的得道高僧,你就没打算找他讨教讨教佛法?”

    妙筠微笑澄澈,“其虽有善行却独善其身,贫尼与他非是同道。既非同道,自不必多言。”

    这么说吴理倒好奇她的佛心为何了,等回去找个机会问问,此时不是时候。

    时间飞逝,一眨眼的工夫便到了戌时三刻。

    妙筠双手合十低头闭目默诵佛经,吴理跟独孤陌面前的瓜子壳已堆成一座小山。

    正感无聊之时,那和尚回来了。

    吴理见他面色为难,不由询问,“大师,时间早已过了,为何还不开始?”

    那和尚苦笑,“好叫殿下知晓,建康城中生出些许事端,其余才俊...今夜怕是来不成了。”

    “哦~~?”吴理眼眸一亮,“看来他们还挺有自知之明,知道争不过本皇子,所幸便不来丢脸。

    “那大师,既然如此,祥瑞是不是该给本皇子了?”

    “这......”和尚颇为为难。

    吴理见状便打算套套近乎,“对了,本皇子尚且不知大师法号,此刻挂单何处。他日若有闲暇,本皇子也好上门奉些香火。”

    就问这贿赂你要不要吧!

    这和尚迟疑片刻,终究双手合十弯下本就不甚挺拔的腰背,“贫僧法号永仁,如此...便多谢殿下了。”

    “嗯?!”吴理霍然抬首,“大师法号什么?”

    “永仁...殿下有何吩咐?”永仁表情茫然。

    吴理乐不可支。

    好好好!卧底自己跳出来了!

    别管是北盛卧底还是西陇卧底,反正他肯定是卧底!

    理由?

    都叫永仁了还能不是卧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