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急中生智,马上抚掌喝彩,“好诗!好诗啊!”

    “文字确实颇有韵味,但其中含义......”陈瑞有点儿摸不准。

    老实说,这两句分开单独看,每一句都很不错,但合在一起他就看不懂是什么意思了。

    “诸位请听我说。”

    谢玉开始解释,“这诗讲的是一位少时离家之人待年老之时拖着病体回到故乡,可此时故乡已无人认识他。此时却有人上门拜访,他便骤然回光返照坐起问对方是从何处来,他的笑是洒脱的笑,是期待的笑!他在期待能从对方口中听到自己儿时熟悉的人和事,这首诗虽没有直白的写思乡,实则句句皆有对家乡的思念!”

    一口气编出如此多的谎话,饶是以谢玉的深厚内力也不免大喘特喘。

    况且他为人君子,过去几乎从未说谎,此时此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谎...他有点儿遭不太住。

    “思乡之情......”

    陈瑞低头品味半晌,越琢磨越觉得对。

    “果真如独孤兄所言!字里行间皆无思乡,可句句皆在念思乡!大才!贤弟大才呐!”

    陈瑞看吴理的眼神热的发烫。

    有一说一,他确实也喜欢诗词歌赋。

    “独孤贤弟!孤这样称呼可否?”

    “陈兄请便。”

    “好好好!今日与独孤贤弟相识,当浮一大白!”

    陈瑞大喜,猛灌三杯酒,尔后热切道:“贤弟可还有佳作?如此佳作若流传千古,也好让孤等沾一沾光彩文气!”

    吴理心说这诗真传到后世,怕要被编排死吧。

    老实说,他觉得这首诗不太对劲,好像不是同一首里面的,但似乎又没什么问题,他脱口就背出来了。

    “别说,还真有。”

    “请速速道来!”

    看着吴理跟陈瑞聊的火热,谢玉表情一苦,眼巴巴瞅着吴理,希望这位北国殿下能当回人子。

    但很可惜,吴理从不当人子。

    “朕与将军解战袍,芙蓉帐暖度春宵。但使龙城飞将在,从此君王不早朝!”

    “啊?”

    陈瑞懵了。

    独孤陌也懵了。

    其他所有人都懵了。

    谢玉则嘴里发苦,他感觉自己今天就不该来!

    “此诗...此诗......”

    陈瑞面露迟疑。

    虽然他们梁国玩的花,但没想到北盛玩的也不差!

    最关键是他们梁国只是暗地里这么玩儿,你们北国倒好,居然直接说出来了!

    果真光明磊落!

    但仔细想想,这位独孤理殿下文采斐然,应当不会如此粗鄙艳俗...可能是他们涩眼看人黄?其实理解错啦?

    于是众人下意识侧头看向谢玉。

    谢玉哀叹一声,但还是站了出来,“...其实...其实...其实独孤殿下此诗写的是一种对边塞将军的美好期许。

    “北国与胡人接壤多战事,自古大将戍边回京,北国皇帝为了解前线战事,便急宣大将入宫奏对,因关心国事,大将来不及卸甲便与皇帝秉烛夜谈,待困乏后干脆抵足而眠,此也是为君者为了安大将之心的爱才之举。”

    陈瑞出声,“那这‘芙蓉帐暖度春宵’......”

    谢玉脸色更苦,他努力思考该怎么接着编。

    “胡人放牧为生逐草而居,马匹羔羊等牲畜度过寒冬之后颇为瘦弱,因此早春乃盛国最适合出兵北上之时机。

    “皇帝听将军如此请战说明,便感慨自己身居京城睡着温暖的床铺,将士们却要在前线草原冒着早春严寒辛苦戍边,心中不由生怜罢了。

    “后两句则是多年后大将已不在,皇帝再次面对胡人犯边之时新生感慨,若当年戍边大将仍在,胡人怎敢犯边?那皇帝就能高枕无忧,便是连早朝都不需要了。

    “独孤殿下此诗有两层含义,表层乃写君臣和睦,内层则是皇帝忧国忧民与怀念大将之心,实则抒发了求贤若渴之意!”

    谢玉编的自己都快信了。

    而陈瑞很显然就信了。

    他死死抓紧吴理的手,热泪盈眶,“贤弟!孤懂你!孤懂你啊!”

    吴理一脸懵,“啊?”

    孽畜!你又懂什么了?

    “唉...不谈了,来!喝酒!”陈瑞显然不想聊吴理的伤心事,所以干脆转移话题。

    这两首诗,他越品越有味道,越品越能明白吴理的心!

    前一首表明了思乡之情,后一首则是站在君王的角度忧国忧民!

    可此时他一北国皇子却来南国为质,从此恐再无回国之日!家乡啊...从此便只能存在于记忆中了。

    而忧国忧民...他再是忧国忧民,又能怎么办呢?

    那诗中的惆怅,他陈瑞感同身受啊!

    他此刻难道不也是因为父皇迟迟不立太子才忧伤的吗?

    再看吴理,他面容稚嫩却眼神坚毅成熟,方才哪怕面对张平的挑衅仍想要避让。

    天见可怜!他才十五岁!

    陈瑞今年二十有六,但儿子都十三岁了!

    于是之后他再不提给吴理下马威之事,而是拉着他猛猛灌酒,待到亥时三刻,他大着舌头醉眼朦胧搂着吴理肩膀挥舞着手臂,“贤弟放心!以后有孤一口肉吃!定有你一根骨头啃!”

    这话吴理总觉得不对味儿。

    又过了一会儿,吴理不动声色挣脱陈瑞,尔后给独孤陌使了个眼色。

    俩人顿时起身离开朝雅间走去。

    谢玉表情更苦,但他什么也没说,而是把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替吴理创造时间。

    来到雅间门口,三娘一挥手,那两名侍女便低头让开,三娘迅速开门将吴理跟独孤陌放了进去,尔后亲自守在门外。

    进到屋内,屋外的喧嚣似乎皆已远去。

    烛火下,那道身影依旧腰杆挺的笔直坐在那里。

    吴理上下打量着陈南枝身上的素白齐胸宫装跟头顶漂亮发型,嘴里不由啧啧称奇,“南枝,过去十年我都没见过你穿女人衣服,别说,还挺好看。”

    他没提陈南枝不告而别的事情,因为他俩之间已不需要解释。

    “麻烦。”陈南枝冷冷回了一句,尔后取出一封信递给吴理。

    吴理接过信封,“这是什么?”

    “皇宫的地图,我已摸清内府所在,寻个日子,你来宫中,去捡钱跟《天道经》。”

    陈南枝永远是这么言简意赅。

    而当提起钱时,她无机质似的黑白美眸之中才焕发出夺目光彩。

    “好好好!不愧是你!”吴理大喜。

    陈南枝果真没忘了他们的老本行!这前期踩点踩的不错!

    她是梁国公主,吴理是未来驸马,那这皇宫里的财宝不就是自家的钱嘛!

    从自己家拿点儿怎么了!

    独孤陌翻了个白眼,得嘞!熟悉的感觉全回来了!

    吴理继续跟陈南枝密谋,“那这合适的时机究竟是什么时候?”

    “不知道,但总会有的。”陈南枝回答。

    吴理点头,尔后忽然问道:“你...不想替你母后报仇了?”

    陈南枝看着他,“你想我报仇吗?”

    吴理笑了,笑的理所当然,“那还用问?”

    如果你想父慈女孝,我今夜便进宫刺王杀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