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不像话了!”

    上海滩富商、泰记钱庄老板、四明公所董事、候补道杨坊怒气冲冲去找上海滩的另一个地头蛇吴煦。

    “吴大人,新建的淮军忠字营跟咱们的洋枪队火并,打死了四十多人,洋枪队副总指挥白齐文都被打死了,简直反了天了。

    他们捉走了四个洋人军官,竟然跟咱们要赎金,简直土匪一样,这样的淮军能要么?

    咱们联合参他们一本,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吴煦满面愁容,“人家手里掐着洋人的供词,站住理了啊。你也不管管洋枪队,官府是能随便抢的么?”

    “切,通州一个小地方,本来抢了也没啥。

    通州知州要保他的顶戴,自己就得帮忙遮掩,苦一苦百姓,多收点捐助把窟窿堵上就得了呗?

    哪儿冒出来个忠字营吃饱了撑的,多管闲事?”

    “人家是乔松年的兵。

    乔大人当过我的上官,我能被朝廷看中,还是因为当初当松江知府的时候,在乔大人麾下剿灭小刀会有功。

    我要是参乔大人,可是官场大忌,以后就没法在我大清官场混了。

    这事我不便参与,还是杨大人你处理吧,送客。”

    杨坊失魂落魄走出盐运使府。

    吴大人不管,我一个捐来的小小候补道台哪里敢跟炙手可热的两淮盐运使作对?

    通州知州还在我家里等着回话,这事怎么了结啊,愁死我了,华尔你倒是早点从法国回来啊。

    回到四明公所的时候,客人通州知州正在送客,送的是来打探消息的宝顺洋行经理容闳。

    “容先生不必担忧,邵将军的兵能打得很。

    歼灭了洋枪队四十多人,忠字营一个负伤的都没有,可给我大清争了气了。

    以后谁还敢说我大清的兵不能打?兵力相同对决,洋人都吃了大亏。

    我看啊,淮军这次声威大振,乔大人也有理由扩军了,眼看又是一个曾伯涵。”

    容闳心怀大畅,邵贤侄没负伤就好。邵全忠崛起,华夏的工业化有望了,回去开一瓶路易十三庆祝。

    对了,女儿啊,你可得抓紧……

    杨坊黯然,这消息是捂不住的,想必“淮军忠字营大破洋枪队”这种劲爆消息早就传遍了上海滩。

    朝廷会怎么想?朝廷刚刚在京城吃了洋人大亏,正是需要一个样板振奋民心士气,挽回威望的时候。

    邵全忠那个混蛋算抄上了,这下岂不直达天听?

    估计想搬倒乔松年,压制淮军崛起是办不到了。

    不过,上海滩是我们这些富商的上海滩,这事我可以吃哑巴亏,你们淮军以后,甭想在上海滩捞到一文钱。

    等华尔回来,得跟他议一下。

    洋枪队人太少了,南洋土著战斗力好像也不行。得多招参加过英法联军,真正有本事的洋大人军官,重建洋枪队。

    将来找个由头,狠狠打一次忠字营,把面子找回来。

    哼哼,我就不信,你邵全忠能打南洋土著,打得过真正的英法太君……

    …………

    咸丰十年十一月十五,忠字营四十五艘舢板行驶在邗沟上,前面不远就到海陵老巢了。

    船队靠岸修整的时候,海青亲自给四个白人俘虏送去了牛肉干,还对没有牛奶面包深感抱歉。

    这四位爷可得养好,不能水土不服——这养的是两万银子啊。

    “二哥你硬是要得,洋枪队都被咱们忠字营打败了,咱们的队伍,已经天下无敌了吧?”

    “三弟你可拉倒吧。

    现在的洋枪队是最差的一版洋枪队,那几个白人军官都是在本国混不下去的地痞流氓,白齐文的水平也不咋地。

    他们的兵用的是华尔从菲律宾招的殖民地兵,就那些南洋土著的脑子,那胆识,不是我看不起他们,能跟咱们华夏人比?

    洋枪队里,也就大首领华尔是真有本事的,手下连个参加过英法正规军的军官都没有,这样的乌合之众能在上海滩官员那里骗军饷,靠的纯是他们有洋枪洋炮。

    这次他们出来打劫,不是攻城,没带炮,不然正面对敌咱们肯定打不过。

    他们是被白齐文这个渣渣给害了,行军都不派斥候,这不瞎搞么?才能中了咱们的埋伏。

    他们抢足了钱,一心想回去分赃,兵无战意,咱们埋伏他们,打个冷不防,这叫‘击其惰归’,他们不输就怪了。

    咱们的兵一共才练了俩月,跟大清其他部队比要强,跟真正的洋兵比还差着成色。

    咱们现在啊,一个是要抓紧把手里这两个营练出来,另一个,我可等着丁拱辰赶紧来呢。

    埋伏的事情不能哪次都成功,咱们需要重火力啊。”

    张斯文若有所思,“二哥,我觉得你派廖容去找人,实在是太浪费材料了。

    廖容可是接受过英国鬼子正规训练的,要是让他带一个营,肯定战斗力爆棚。

    找人的事,派谁去不行?就是教英语,随便找个洋人先生也很容易,这两年让廖容先带陆军不好么?”

    邵全忠长叹一声,“我还是不大放心廖容啊。

    这家伙是见识过大世面的洪门弟子,让我想起一个跟王四鬼子绰号差不多的人。

    让廖容带陆军,我总觉得后脖颈发凉。他当了海军司令,威胁就小得多,军舰总不能上岸造反。”

    邵全忠其实忘记了,军舰关键时刻也是很能起作用的。有艘船叫“永丰舰”,还有一艘叫“阿芙乐尔号”……

    海青拍拍后脑勺,“二哥,我觉得你拿三千两银子,请三个小孩子来,实在是太浪费了,那可是三千两啊,干嘛不好?

    就算二哥你上辈子知道那三个小孩子会有出息,焉知这辈子他们还行?

    没有他们家的长期教导,直接拉到咱们这儿来,我看也不一定比你姜堰老家的孩子强。”

    “人的资质、品性是不会变的,三岁看老,现在他们的心性应该早就定了。我缺的不是他们的本事,是品性啊,这可是千金难买……”

    说话间已经到了济川河邵家围子港口,乐森迎候在这里,呼啦一下子,三百多人来抬货。

    这次招兵,两个营“正勇”一千,军官十名,后勤长夫每营一百八,乐森手下的后勤兵一下子扩张到了三百六十人。

    邵全忠正想去看看自己的新兵,他们估计正等着自己亲自发饷呢。

    忽听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雨亭啊,你可回来了,这回你可干了件大事啊。”

    邵全忠一愣,上前行礼,“参见吴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

    吴文锡笑眯眯地打量着邵全忠,“我是跑腿的。快跟我走,去蜇园,乔大人紧急召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