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家圩子里,军歌声震天。

    两个营在同时训练,把圩子里的练兵场占得满满的。

    这已经是淮军打下柏家圩子后的第三天,淮军好像满足了,没有渡河攻击青帮的地盘,反而稳稳当当搞起了训练。似乎不准备回邵家圩子,就准备在这儿常驻了。

    邵全忠全副戎装,披着呢子大衣,带着白手套,手扶西洋指挥刀,亲自监督。

    宋老三让手下排长领着休息的士兵唱军歌,凑到邵全忠跟前,“邵哥,我手下这帮老兵还用练么?”

    邵全忠眼睛一瞪,“你那算屁老兵?真要正经练兵,你两个月还没摸着枪呢。

    要是形势允许,银子足够,我能有两年时间,练出七千子弟兵,步兵、炮兵、骑兵、工程兵齐全,就足够以七千子弟为基干,编练十万大军,横行天下。

    可惜啊,时不我待。

    咱们不剿匪,就立不住脚。不把盐枭灭了,乔大人就筹不出足够的钱,给咱们扩充兵员。

    所以现在是赶鸭子上架,不行也得先打,打出个局面才能安心练兵。

    说不得,我还得用点诡计,你这个神枪手还得帮我出力。要是兵足够多,足够好,我用得着以身犯险么?

    别以为你手下的兵枪打得准,这就行了。

    你觉得咱们现在很行,那是因为咱们现在不过是剿匪而已,对手是上不得台面的私盐贩子。

    人家太平军也是有百战老兵的,真跟陈玉成、李秀成对刚,光武器先进不一定顶用。

    洋枪队不是被李秀成打得落花流水?而且啊,太平军也是有快枪队的。

    听说过僚天燕邓光明么?江南大营怎么被破的?苏州怎么陷落的?不能小看对手啊。

    战场上啊,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咱们的队伍拉到真正的战场上去的时候,必须做到绝对的令行禁止。

    谁要是觉得自己行了,不用跟你这个神枪手比,叫他跟我比打靶,赢了就可以不用训练,输了打十军棍,我随时接着!”

    “报告统领,有附近老乡前来犒军。”

    这次来犒军的是真正的老乡,连一个士绅都没有。

    话说侯霸天祸乱瓜洲,附近真正的士绅早就跑了,剩下的都是跑不了的穷人。

    士绅跑了能当寓公,穷人离了家乡,就变成了流民,只能在家挺着。

    淮军还没打到大运河西岸去,真正瓜洲的老乡是来不了的,来的是运河东岸江都县的老乡。

    淮军在仙女庙驻扎,秋毫无犯,蔡家村的村民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这年头,这样的军队老百姓是真没见过,大概只有当年岳武穆坐镇泰州的时候,岳家军能做到吧?

    他们过战乱的日子太久,渴望安定和平。

    我大清的统治再烂,那也是有秩序的。最差的秩序,也比没有秩序强得多。

    侯霸天也没有什么天下之志,占了瓜洲,一心想的就是贩私盐搂钱,根本就不维持秩序,老百姓算遭了罪了。

    听说有这么一只纪律严明的官军来剿匪,附近仙女庙、花园沟、大桥、砖桥、马桥、宜陵、白塔河等十几个庄子的老百姓主动串联了起来。

    凑粮凑钱,推着独轮车,赶着猪羊来犒军,希望官军早点把侯霸天赶跑。

    望着这些衣衫褴褛的老乡一张张淳朴的脸,心如铁石的邵全忠鼻子根都有点发酸。

    他穿着军装,但没敬军礼,而是脱帽,给老乡们深深一躬。

    “乡亲们的心意邵某领了,但这些东西我不能收。

    我们是官军,护卫家乡父老,剿匪天经地义。我们虽然缺粮钱,却一定会取自盐枭土匪,不能再拿贫苦乡亲们的东西了。

    乐兄,这些猪羊收下,给兄弟们加餐,给老乡照价付钱,其他的钱粮请老乡们拿回去过日子。

    邵某在这里承诺,半个月之内,一定给瓜洲和江都父老一个朗朗青天。”

    老乡们回去的时候,纷纷感叹不已,都记住了淮军和邵全忠的名字。

    海青拉拉身边的田星,“大哥,在靖江的时候,二哥勾结官府,刮地三尺弄钱,深合我意。

    怎么到这边转了性子,老百姓送上门的钱粮都不要了呢?”

    田星微笑,“二弟也是个性情中人,看老百姓可怜呗。

    靖江泰兴那边是太平地界,刮了钱老百姓也过得下去,这边老百姓眼看活不起了。

    而且啊,嘿嘿……靖江泰兴那边,老百姓要骂,也是骂尤县令和赵县令,咱们钱拿得多,名声损失有限。

    这边,十几个庄子的贫困老百姓能凑多少钱粮?不够咱们在柏家圩子缴获的零头。

    二弟这小钱不拿,咱们淮军的名声可就打出去了,二弟鬼着呢。”

    海青挠挠脑袋,“我总觉着送上门的钱不拿遭天谴。”

    “所以你当不了大帅呢……”

    “报告!”

    这次来的是乐森。

    “柏氏兄弟从侯博秋那边回来了,侯博秋仅带了他收的十三个干儿子,到来大运河的对岸。

    跟长官你约定下午见面,请你过河商议招安事宜。”

    邵全忠微微点头,“侯博秋啊,虽然奸猾,却过于贪婪,一定会上钩的。”

    乐秀才很紧张,“河那边是侯霸天的地盘,他表面只带了十三个人,安知不会有埋伏?

    长官你应该让他过来才行,一定要去的话,务必要多带护卫。”

    邵全忠摇摇头,“侯博秋只带他的十三太保来,这是在试探我的诚意。

    我要是不敢去,或者带太多人过去,这只老乌龟伸出来的头,就要缩回去了。

    叫柏氏兄弟去给侯博秋回话,下午我只带两名护卫过河赴约,不见不散。”

    乐森急了,“长官,这实在太危险了……”

    邵全忠拍拍乐森的肩膀,哈哈大笑,“乐兄,我是一点危险也没有。

    你得了解人心。侯博秋杀我有好处么?只会招来乔大人的怒火,派更多的大军剿他。

    他是既想吃鱼饵,又怕被钓鱼,才搞这么一出。

    侯博秋死定了,不过,砍乌龟头的时机,可得掌握好。

    斯文,去把宋老三给我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