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与世子们没有一个傻子,个个都是人精。

    难道他们不知道玉锁金关诀可以引来皇帝关注,是搏取圣眷的捷径?

    为何抛弃了这捷径?

    皇子与世子里也不乏武学天才,都不走这条路,那就证明这是一条走不通的捷径,只能放弃。

    不过这话也没必要跟不懂武功的白宁霜说,姑且答应,看过心法再说。

    楚致渊正色道:“娘,没人登门只是眼下的情形,都在观望,现在要沉住气稳住喽,不宜妄动。”

    白宁霜哼道:“我倒是想稳,实在气不过。”

    “那就多去皇祖母那里走动,学学皇祖母。”

    “……行吧。”白宁霜无奈点头:“你皇祖母那边也是冷冷清清的,可怜,我们解封了,还能多陪陪她,有个说话的人。”

    ——

    天光未亮,庆王府上上下下已然忙忙碌碌。

    听涛院乃世子寝居,牛烛熊熊宛如白昼。

    寝室外间摆着一张紫檀螭纹圆桌,桌上八道菜四道汤在烛光下散发着诱人光泽与香气。

    楚致渊站在桌前,平伸胳膊,任由两个红衫侍女伺候穿衣。

    另两个白衫侍女侍候他吃饭。

    四个侍女皆美貌如花,轻盈优雅,走在外头会认为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他目光停在某一道菜上,一个白衫侍女便将银箸伸过去夹到他嘴边。

    他目光停在某一道汤上,另一白衫侍女便探银勺舀一勺小心翼翼递到他嘴边。

    两红衫侍女埋头细细整理他明黄色劲装,纤纤素手反复摆弄鹤形腰牌的位置。

    他周身上下别无赘物,唯有这鹤形银腰牌。

    楚致渊道:“行了。”

    两白衫侍女收起银箸银勺,招招玉手,指挥外面一群侍女进来撤去了饭菜。

    楚致渊放下胳膊时顺手摸摸俩红衣侍女的俏脸,在她们娇嗔斜睇中出了听涛院。

    邹芳一身蓝袍,腰间插一柄白玉拂尘,提着灯笼等在屋外,见他出来便轻手轻脚的在前引路。

    灯火通明的前厅,庆王楚明厚端坐,王妃白宁霜走来走去,桌边还坐着一个秀美婀娜少女。

    楚明厚削瘦,孱弱,气质清奇有飘然出尘之感,微笑道:“夫人,毋须多虑,渊儿应付得来,坐下歇歇吧。”

    白宁霜停步驻足斜睨他:“老爷,渊儿哪有应付这些家伙的经验!”

    渊儿二十年来一直呆在府里,没见过外人,那些世子与皇子们却天天凑一块儿,早就磨得一堆心眼子,渊儿去明武殿便如一只绵羊进了狼群,让人怎能不担心?

    “没经验不要紧,渊儿的智慧远超常人,不会吃亏。”

    “唉……”白宁霜愁得叹口气,盈盈坐到他身边。

    楚明厚笑着摇头。

    恰在此时,楚致渊挑帘进来,一身明黄劲装将屋内映得一亮。

    婀娜少女欢笑着上前,挽起他胳膊:“大哥!”

    楚致渊笑道:“总算舍得出万青院啦。”

    “大哥你终于能进明武殿啦!”少女楚仪嘻嘻笑道。

    她毫不担心,只有高兴。

    在她心目中,自己大哥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明武殿都是些青头小子,不值一提。

    “渊儿,”白宁霜上前帮他理了理衣衫:“去了那边,不必畏畏缩缩,大不了圈禁!”

    楚致渊微笑答应。

    他的心情与他们恰恰相反,渴望又热切。

    “对,大哥甭跟他们客气,该出手就出手,把他们都揍趴下哭爹喊娘!”楚仪抚掌附和。

    楚致渊失笑:“小妹你别总伺候那些花花草草,多出去走走,见见外面,吸吸人气儿。”

    自己这个小妹性子活泼,却是个小宅女,习惯了困于王府内的生活,即使开府也从没出王府一步,不喜欢看人,更喜欢观赏花草,摆弄花花草草。

    “懒得出去,无趣得很,污浊得很。”楚仪撇嘴。

    楚明厚左手抚三绺清髯,徐徐说道:“渊儿,你是父皇的嫡孙,不比他们矮一头,放手行事便是!”

    “父王,我省得。”楚致渊点头。

    他对父王楚明厚很敬重。

    虽孱弱不能练武,被禁足于府内之后却没自暴自弃,专注于书画,造诣已经极高,堪为书法大师与丹青大师。

    白宁霜忙道:“渊儿,对世子们甭客气,但对十三皇叔还是要恭敬一些的……”

    “娘,我明白,时辰不早,走啦。”

    ……

    楚致渊踏出庆王府大门时,晨曦初露。

    庆王街笼罩在薄雾与寒气中,大街两旁灯笼在寒风中摇动,影子斑驳。

    五人一组的玄袍护卫穿梭于晃动的影子中,气势森然。

    郭驰与八个先天高手护送他至百米外的南宫门。

    南宫门是皇宫第一道门禁。

    一群绯衣博带官帽的官员排起了十米长的两队,一队是禽补子,一队是走兽补子。

    十二名禁宫护卫神情严肃,不假辞色的检查每一个人的腰牌。

    楚致渊没在后面排队,直接到了两列队伍最前头,凭着鹤形腰牌与邹芳畅通无阻的进了宫门。

    郭驰与八名护卫进不去,只能留在宫门外。

    进了南宫门,眼前是一片开阔广场,一个个绯袍官帽的朝廷大员已然候着准备上朝,黑压压一片,静肃庄穆。

    楚致渊身穿明黄劲装,一看便知是皇族之人,朝廷官员们纷纷避让与注视。

    楚致渊目下无人,一脸平静往里走。

    脑海在回想那两个跟踪者。

    敛息匿气、身上光华晦暗,是极高明的匿息之术,仍旧瞒过了郭驰与邹芳。

    就是不知道潜在暗处的冯锡能不能发现他们,能不能摸出他们的跟脚。

    冯锡身为王府内总管,修行的是禁宫内监顶尖心法,阴柔无声迅如鬼魅,乃宗师境界。

    南宫门禁卫混有两个宗师。

    两人头顶三尺上皆有虚影。

    一个是飞鹤,长两尺,单腿独立于虚空,曲颈藏头于翅下。

    一个是白虎,长三尺,伏卧于虚空,也在休憩。

    宗师共九重天,郭驰与邹芳皆三重天,冯锡五重天。

    他们头顶这虚影只有他的超感看得到,总结规律发现,虚影一尺便是一重天。

    他穿过广场又过了一道宫门,再走了一百多米后又穿过一道宫门,每道宫门都有宗师护卫镇守。

    最终来到一座宽旷练武场。

    他朝邹芳挥挥手。

    邹芳躬身行礼:“世子爷,那奴婢便在外面候着。”

    “嗯。”

    邹芳退出这道宫门,到了外面等候。

    ……

    练武场正北是一座宏伟大殿,额匾上“明武殿”三个金字在晨曦中微微闪烁金芒。

    再加上东两侧的偏殿,三座大殿宛如三只巨兽盘踞于晨曦之中,散发着莫名的压迫感。

    练武场地面是一种墨绿泥土,踩在上面既软又韧,类似于前世的塑胶跑道。

    十二个明黄色劲装青年在晨曦之中摆着奇异姿势一动不动,他一看便知是练的小紫阳诀。

    十二人听到脚步声扭头看过来。

    他能清晰感受到众人的情绪:好奇。

    他再感受了两次,确定众人的情绪确实是好奇。

    他觉得奇怪。

    原本以为迎接自己的将是冷漠甚至不屑,更甚者是讽刺,没想到竟然毫无恶意,唯有好奇。

    皇子家与皇帝家的孩子会禀性纯良?

    这是不可能的事。

    对自己如此友善,应该是受了各自父母的影响,看来父王在皇子中的名声不错。

    想想便知道,因为不能练武,性情温和豁达,重情重义,这样的兄弟哪一个不喜欢?

    他来到场边削瘦矮小的老者身前,抱拳一礼:“楚致渊见过十三叔祖。”

    后背的汗毛根根竖起,在提醒他远离。

    眼前这老者鹤发童颜,身形削瘦又矮小,仿佛一拳便能砸飞。

    他超感一扩,眼前倏的恍惚起来。

    恍惚间,自己仿佛置身于莽莽群峰之中的一座山峰之巅。

    层层乌云之下,巍峨群峰两分,中间一条宽阔长河蜿蜒流向远处。

    在河流的尽头,一轮旭日刚刚升起,迸射万丈金光,却被层层乌云遮住了一半儿。

    半边旭日的万丈金光将乌云映成紫色,将大河照成一条金龙,将两边层层峰峦化为一座座金山。

    他倏一下清醒,收敛超感,顿时恢复如常。

    仿佛一切皆是幻觉。

    眼前仍旧是那个削瘦矮小,一阵风能吹走的老者。

    这便是大宗师!

    先天一层光华,宗师有心法外相显现,大宗师这是什么?

    “老三明厚的世子楚致渊?”

    削瘦矮小老者眼神间毫无暮气,双眼明亮,熠熠生辉。

    “正是小子,”楚致渊脸色苍白,拼命按捺住身体的微微战栗,勉强的微笑:“父王让小子带来对十三叔祖的问候。”

    “明厚呢?”

    “父王说不想给别人惹麻烦也不想给府里惹麻烦,不如还呆在府里不出来,大家都好。”

    “……这孩子——”

    楚清风沉默片刻,摇头叹一口气。

    他随即一探手便捏住楚致渊手腕,一缕细微气息瞬间掠过体内诸经脉。

    楚致渊来不及反应已被捏住不能动弹。

    楚清风松开他手腕,满意的点头:“不错,……不错!”

    众世子与皇子们越发好奇,恨不得凑过来。

    楚清风身为这些皇子世子们的师父,向来是严厉,动辄训斥,动辄冷嘲热讽,少有好话。

    这是爱屋及乌?

    一个圆脸魁梧青年扬声问:“十三叔,老四什么境界?”

    楚致渊在这一代皇世子中,排名第四。

    “练你的功!……后天已经圆满,比你这十八叔强多了!”

    圆脸魁梧青年咧嘴一笑:“后天圆满也没什么嘛,老九老十也后天圆满了。”

    “老十八,你是叔叔,修为还不如侄子,也好意思说话,”楚清风斜睨他:“闭上你的嘴吧!”

    十八皇子楚明轩悻悻哼一声,闭上嘴不说话了,索性把眼睛也闭上,做专心练功状。

    要不然,接下来会是更难听的话。

    “过来说话。”

    “是。”

    两人离开练武场,来到正殿大厅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