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贝勒阿敏随大汗歼灭杜松,击溃马林,提前从界藩返回都城赫图阿拉。

    刚回都城,便听留守福晋们说又有一股东路军进犯,从浑江朝这边过来,沿途攻破好多寨子,杀了好多建州人,很快要来赫图阿拉了。

    虽说建州女人骁勇善战,但毕竟是女流之辈,拉不开硬弓,轮不起大棒。

    尤其是皇台吉、代善几个贝勒的女人,床笫功夫确实不错,但让她们去击败刘綎,当然是扯淡。

    所以听说英明汗还在萨尔浒,暂时无法赶回时,大家就有些慌。

    二贝勒被一群福晋围在中央,只感觉周围叽叽喳喳稀里哗啦,比南蛮子的鸣放火铳还要吵。

    “慌什么?”

    建州女真与蒙古长期联姻,所以诸位贝勒都是娶的蒙古台吉的女儿,当然也把各位格格作为政治联姻工具嫁到蒙古各部。

    阿敏对这些蒙古福晋们没啥好感,总能闻到她们身上有股羊膻味儿,很刺鼻。尤其是皇台吉的福晋,叫个什么博尔济吉特·额尔德尼琪琪格。

    二贝勒甚至连这女人的名字都记不清,这位福晋虽然颇有些姿色,比辽东汉女也不差,阿敏却很待见,只因为她是皇台吉的女人。

    “慌什么?!”

    阿敏一把推开冲到前面的博尔济吉特,这个皇台吉的女人最是积极,唾沫星子都喷到他脸上了。

    “西边杜松、马林两路明军,几万人马,一日之间,便被大汗全灭了,镶黄旗杀得南蛮子一个不剩,杜松尸首被他们砍成八块!慌什么?!这个刘綎也是来给咱大金送军功的,记住,朝鲜人除了吃泡菜,啥都干不了!告诉你们!大汗正在回赫图阿拉路上,大贝勒为先锋,明日便能赶到,我先率镶蓝旗勇士,去南边斩杀刘綎!”

    阿敏说罢,带着他的贴身戈什哈冲出福晋包围,回到自己衙门,连夜谋划出兵之事。

    作为舒尔哈齐的第二子,坐拥三十三个牛录的镶蓝旗固山额真,二贝勒阿敏当然不会忘记当年父亲被努尔哈赤杀死的事情。

    此时的建奴女真尚属部落统治时期,为父报仇这种儒家思想在这里并不流行,十八年前,建州女真二号人物,努尔哈赤的亲弟弟舒尔哈齐因判乱被哥哥处死,其长子,第三子皆被杀死。

    阿敏当时没有参与叛乱,侥幸未死,并分到了父亲一半的牛录,成为镶蓝旗旗主。

    尽管没有对阿敏下死手,这些年来,努尔哈赤对镶蓝旗的监视,从来就没有放松过。

    尽管阿敏处处避让,这位叔父却是步步紧逼,幸好还有海西女真和明国这两个心腹大患,英明汗才没来得及对二贝勒下手。

    当然,阿敏能活到现在,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他手里有这三十三个牛录,将近一万名战兵。

    歼灭杜松、击溃马林的战斗,英明汗都没怎么让阿敏参加,而是把军功给了皇台吉多尔衮他们,建州女真崇尚军功,现在刘綎来了,其他贝勒暂未赶到赫图阿拉,阿敏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在众位福晋死缠烂打下,二贝勒不得不留下了十三个牛录防守赫图阿拉,他自己亲率剩余二十牛录,马不停蹄赶往宽甸方向,准备给南蛮子迎头一击。

    镶蓝旗主力经过董鄂路时,阿敏接到哨探禀报,说是大汗率兵四千回到赫图阿拉,同时令镶蓝旗十三个牛录不得南下,提防从呼兰路进犯的明军。

    大汗用兵还是过于谨慎了些,此时明国两路大军皆已溃败,而呼兰路这股明军统帅是李如柏,据他所知,李如柏绝无可能去进攻赫图阿拉。

    所以阿敏有理由相信,这是努尔哈赤削弱镶蓝旗实力,阻挠自己立功。

    他心中恼怒,正准备率领大军全力进攻,一鼓作气灭掉刘綎,抚西额驸李永芳带着杜松的令箭来了。

    李永芳原是抚顺游击,努尔哈赤攻打抚顺时,他未做抵抗便率兵投降,成了大金忠臣,为努尔哈赤器重,继续驻守抚顺。此外,老奴将第七子贝勒阿巴泰之女嫁给李永芳为妻,因此李永芳被称为抚西额驸。

    李永芳从赫图阿拉星夜赶来,没来得及喝口热茶,便让阿敏暂停进攻,对刘綎可以智取,不必强攻。

    阿敏虽是立功心切,但也想保存镶蓝旗实力,不能白白折损勇士性命,他听了李永芳假冒明军,持杜松令箭引诱刘綎冒进之计,立即安排十几名马兵,穿上明军战袄,跟李永芳手下包衣奴才,向南去了。

    于是,就有了之前刘招孙斩杀杜松塘马那一幕。

    直到午后,包衣奴才还没有回营复命,镶蓝旗派出的马兵也不见踪影。

    抚西额驸颇有些忧虑,在他的建议下,阿敏下令在董鄂路就地扎营,再次又派出白甲兵向南哨探。

    黄昏时分,这次哨马终于回来,并且带回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明军在浑江沙尖子山岗周围扎营,从西南赶来的朝鲜兵马,与明军汇合,此时刘綎麾下兵力约有三万人。

    这位幸存的巴牙剌还告诉他二贝勒,自己率领的五名白甲兵,半途被一群明军家丁围攻,也不知是哪里的人马,凶得很,杀光了他的人。

    说罢这些,巴牙剌脑袋一歪,便死了。

    日头西沉,大军夜间不便行动,继续进攻已不可能。

    二贝勒双眼血红,用马鞭朝李永芳打去,也不管他是什么驸马,指着鼻子骂道:

    “老子清晨时就说灭了刘綎,你要弄什么“智取”,现在砧板上的山鸡飞走,还折损这么多勇士,若不是大汗宠幸你,老子今日非剐了你这汉人尼堪!”

    李永芳被打了几鞭子,还好穿着棉甲,没什么大碍,他虽是抚西驸马,是努尔哈赤智囊,然而和这些真正女真主子比起来,只是条会说话的狗,而且是那种说错话,就被主子打死的狗。

    他对眼前这位镶蓝旗主子并无好感,三番五次在大汗面前说二贝勒坏话,日日都在盘算着如何削弱镶蓝旗。

    不过现在情况危急,关乎大金国势兴衰,关乎建州八旗名誉,作为大金国的忠臣,作为抚顺驸马,哪怕真被眼前这莽夫剐了,忠君爱国的李永芳也不能坐视不管。

    “主子!莫要动怒!勇士们当然不会白白折损,等攻破南蛮子大营,生擒刘綎,主子想剐他多少刀都可以!只是现在,需要尽快探明军情,那刘綎怕不是得知杜、马兵败,所以停军不前,想要自保?”

    阿敏怒火中烧,脑子嗡嗡作响,他对大汗并没有什么感情可言,当年舒尔哈奇被幽禁致死,阿敏已经二十五岁,这次建州女真高层的残酷权力斗争,给了他很大刺激。

    阿敏麾下牛录有三十三个,仅次于努尔哈赤本人的四十五牛录,这三十三个牛录当然不是努尔哈赤赏赐给阿敏,而是从他死去的父亲手中继承来的。按照建州女真制度,旗主死后,旗中财产由其子继承,大汗是没有权力轻易剥夺的。

    总之,武力才是一切。

    “杜松、马林人马已被大汗歼灭,东西道路被大金军封锁,刘綎如何得知?定是你派出的包衣阿哈误了大事!”

    说到这里,阿敏气不打一处来,抡起马鞭又要抽打李永芳,鞭梢被从后面拽住,回头看时,是他六弟和硕贝勒济尔哈朗。

    “二哥,那明人狡诈,此事还要从长计议,当派人回赫图阿拉禀告大汗,是继续向南还是屯兵驻守,要大汗定夺!”

    阿敏这个六弟平日与皇太极莽古尔泰代善等人关系密切,颇得努尔哈赤信任。这次镶蓝旗主力南下,济尔哈朗被派到军中,名曰相助,多少有牵制监督阿敏的意味,这其中的道道,三十三岁的阿敏当然是看得见的。

    二贝勒知道,自己可以鞭打李永芳这条汉狗,却不敢动和硕贝勒,否则努尔哈赤绝不会轻饶他。

    “今夜在董鄂路休整,明日命勇士皆食炒面、给马饮水,一举占据沙尖子山岗,还是老法子,自上往下冲击,把这群南蛮子赶到浑江喂鱼!六弟,让你手下巴牙剌回国都禀报大汗,让他老人家定夺!相信大汗会同意进兵的!”

    商议完毕,阿敏斥退两人,单独召集各牛录额真议事。

    二十个牛录共计七千六百人,加上随行余丁、包衣阿哈,阿敏手上兵力将近一万人。

    从界藩城、尚崖间的战事可以看出,南蛮子不堪一击。

    阿敏以为,用一万人马吃掉刘綎和姜弘立的三万大军,应该问题不大。

    在原本历史位面,正如阿敏所料,明军和朝鲜兵三万多人,总共也就坚持了一天不到。

    “明日只管精骑齐突,猛砍猛杀,不必爱惜马力,不要害怕南蛮子火器,我在界藩城亲眼所见,那玩意儿炸膛炸死的杜松家丁比击中的镶黄旗战兵多得多!”

    众牛录额真仰天大笑,各人脸上露出嗜血凶光。

    安排完明日战事,将近子时,阿敏解下铠甲歇息,昏沉睡去,他梦到了那个女人博尔济吉特,这个蒙古女人在梦里还是喋喋不休,吵个没完。阿敏大吼一声,那女人就消失了。

    忽然,大营中传来闷雷响声。

    “好生奇怪,这里为何下雪天打雷?”二贝勒兀自怪道。

    他还在惊讶,那雷声变得密集起来,而且距离自己大帐越来越近。

    外面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战马嘶鸣声,包衣奴才们发出惊恐不安的尖叫声。

    “南蛮子夜袭!”

    “二贝勒,南蛮子打来了!”

    “我知道!”

    两名贴身戈士哈冲进帐篷,不由分说一把就要抱住阿敏,把他往外拉,阿敏推开两人,怒道:

    “慌什么?!一群不知死活的南蛮子,赶来这里送死!擂鼓,召集死兵,杀光他们!”

    阿敏穿戴好铠甲,带着两名戈士哈走出帐篷,周围镶蓝旗战兵丝毫不显混乱,有人从大帐中出来,手执武器朝南边打量。

    只有些包衣阿哈像没头苍蝇似得到处乱窜,嘴里喊着“明军来了!明军来了”的话语。

    阿敏阴冷的注视着这些被吓傻了的包衣,大营南边升起漫天火焰,远处山林之间,也更着燃起熊熊大火,不时有闷雷爆炸声传来。

    “天杀的南蛮子,来了这么多人,镶蓝旗军功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