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丽双目无神,坐在椅子上一直望着手术门,耳朵里嗡嗡嗡响,似听不见儿子的问话。

    旁边的冯雨槐却受了刺激般,炸了毛的猫似的,站起身怒瞪着冯睦:“一晚上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又去哪里鬼…..?”

    冯睦蹲在王秀丽旁边,斜睨了一眼冯雨槐。

    他今夜刚刚杀过人,还不止一个,心态发生了巨大蜕变,眼睛里不自觉就流露出猎食同类的冰冷。

    瞬间的对视,冯雨槐猛然僵住,有种被披着人皮的嗜血怪物盯住的感觉,到嘴边的指责全卡在嗓子眼儿。

    明明她是站着的,冯睦是蹲着的,可冯雨槐偏偏有一种,脑袋似被怪物居高临下含在嘴里,整张头皮都在往上冒凉气。

    “该死,[塑胚]可以捏塑面部表情,但藏不住我想刀人的眼神。”

    冯睦连忙收回目光,低下头用指头使劲揉眼,再抬头时眼睛一片发红,像是偷偷哭过似的。

    在医院,在手术室门口,这种眼神再正常不过了。

    冯雨槐愣住,再看冯睦已然没了刚才诡异的感觉,依旧是那个懦弱废柴的面孔。

    “我刚才竟然被冯睦给吓住了?”

    冯雨槐心头的恐惧被羞耻替代,但她心情继续斥责冯睦,只恶狠狠瞪了一眼后者,扭过头看着手术门灯。

    爹可千万不能死啊。

    爹要是死了,家里可就没收入了,就冯睦当焚化工挣的那点钱,根本不够我的开销。

    我才高一,总不能也出去打工吧,还有接下来三年的学费,以及上大学的一大笔钱,我要怎么办?

    本来,下周还想报王教习的《指禅劲》,这门课可是收费项目,这下泡汤了。

    我明明是个天才,难道要和那些废物一样,只学习和修炼免费课程?

    还有,爹要是死了,爹在巡捕房的功绩点还有效吗,我能用爹的名义去把那颗炼骨丹兑换出来吗?

    冯雨槐越想越恐惧,姣好的脸蛋一点血色都没了,两只眼直勾勾的看着手术门灯,内心无比虔诚的祈祷手术顺利,爹能大难不死。

    上天似乎回应了她的祈祷,手术门灯变成绿色。

    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鱼贯走出,却是根本没理会门口的家属,而是径直走向鹰钩鼻的青年。

    李晌正在汇报着什么,见医生过来闭上了嘴巴。

    特派员扭头,看向医生,蹙眉问道:“情况怎么样?”

    最前排的仝医生摘掉口罩,回答道:“有4个人送来的时候,失血过多,抢救无效,已经死亡了。”

    “剩下的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就是大都会落下残疾,断掉的胳膊手臂什么的基本接不回去了,除非……”

    特派员皱下眉,仝医生心领神会没再继续往下说了。

    使用机械义肢,那可是一笔巨额花费,说句不好听的,就手术室里这些捕头,无论活的或者死的全加一块卖了,也换不来一根机械义肢。

    仝医生前两年被医院推荐,去上城进修过两个月,所以他知晓机械义肢,更知晓这玩意儿在上城已经普及了。

    也就是俗称的价格被打下来了。

    但这里是下城,是被资源严格管控的下城,何况中间还夹杂着一套复杂的上下城过关税,毋论机械义肢了,便是从上城泄露下来的空气,封装进袋子里都必须重新贴上昂贵的标签。

    特派员并不关心这些问题,他只问了一句:“王意林,王局的尸体呢?”

    仝医生:“尸体第一时间做了解剖化验,尸体内的血液都被抽干了,出血口在颈动脉。”

    “我在显微镜下观测了血管壁的状况,多数血管壁都有严重破裂,就像是被水泵加压的管子,血液在那一瞬间的流速快的可怕。”

    “具体的数值结果还得等化验报告,但我推测,王局全身的血液是在一秒内被抽干的,极为干净,连骨髓里的血液都被抽干了,尸体全身……”

    仝医生停顿了一下,仿佛对自己接下来给出的答案也极为震惊,

    “莫说一滴血液,干净的就连一粒红细胞都找不见。”

    特派员脸色依旧冷漠,但瞳孔却狠狠收缩了一下,他是懂点医学知识的,所以听得懂这结果透出的反科学。

    哪怕是用上城最前沿的科技,恐怕也很难把一个人身体内的红细胞全抽干吧,遑论是在一秒之内?

    特派员舔了舔嘴唇,表情染上了一抹亢奋,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幽幽道:“邪祭,而且是可以寄生在人身上,活着行走于人间的邪祭。”

    仝医生没听清:“什么?”

    李晌在旁边竖着耳朵,似乎捕捉到了一两个关键字眼儿。

    特派员对仝医生笑了笑,严肃吩咐道:“没抢救过来的就算了,但剩下已经抢救过来的,医院要尽全力救治,明白吗?”

    仝医生愣了一下,没想到上城来的贵人还是个心善的。

    他重重点头,甚至连医药费用都没问就答应了下来。

    仝医生却是误会特派员了,特派员哪里会在乎耗材的性命,他在乎是那个“脸上长满骨面”的活着的邪祭。

    他想:“这些捕头可都是跟那个邪祭战斗过的幸存者,哪怕残废了,也还是有活着的价值的。”

    “呵——”

    “本来是因为犯错才被发配下来,没想到竟还能碰见如此稀罕的邪祭,这要是把祂活捉住,就不是我回不回去的问题了,而是我能连升几阶的问题喽。”

    特派员习惯性的摩挲胸口的家徽,眼睛里闪烁精光,他原本还想打电话报告给家里,这会儿脑子一转又熄了这个念头。

    给家里上报,虽然能得到支援,但功劳肯定要被分润出去,而且,事关一只活着的邪祭寄生,家里肯定无比重视,到时候我搞不好会直接沦落为听命的马前卒。

    特派员在家里的地位不高不低,他也有想往上爬的野心,不甘心把这天大的功劳让给别人当嫁衣。

    “但不上报,我行吗?”特派员脑子飞速转动,“按照遭受袭击的捕头的供述,暂且命名为假面的寄生邪祭,似乎还没有非常强横。”

    虽然捕头们都很说的很惊恐,形容的很诡异危险,但落在见多识广的特派员耳中,他就觉得还行吧。

    危险肯定是有的,毕竟是活着的寄生邪祭,但大概还只是幼生阶段,哪怕不靠家里的力量,特派员自觉还是有五成把握的。

    “当然,如果不上报,就绝不能失败,否则事后被发现一定会被问责。”

    “所以,我需要尽快追查到假面的下落,以及做好万全的抓捕准备。”

    特派员心里有了决断,他抬眼了眼仝医生,又重重嘱咐道:“这批伤员都是治安英雄,一定要尽全力救治,另外,关于尸体的化验结果,医院要严格保密,谁问都不能说,明白吗?”

    仝医生看着特派员肃杀的表情,面色凝重的点头。

    特派员这才又看向李晌,说道:“王局不在了,正队长的名额还没定下来,那巡捕房就暂由你来代管。”

    李晌立正敬礼:“是。”

    特派员继续下令:“关于那个袭击的凶手,巡捕房上下都要封口,要严格保密,秘密调查,以最快的速度把他找出来,找到他我就撤掉你职务前的代管,找不到,我就把你撤了。”

    李晌鼻息都重了:“是,保证完成任务。”